其五,开海禁。
五条新政甫一发布,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放眼整个天下,中原之地被羯胡人践踏得如同一张白纸,可以随意作画,南方却还保留有最完整的世族力量。
这五条政令无一不是在触犯他们的利益,第一条和第四条更是要挖了他们的根基,吞了他们的血肉。
……
丞相府的书房中。
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苏丞相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先帝驾崩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然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之中,让他心中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新帝忌惮恐惧到了极点。
当初原不为作为太子监国,只是试探性抛出了一些政策,朝堂上便有大批世族之人激烈反对。
若是出于公心也便罢了,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都是为了私利。
当时,还只是太子的新帝笑眯眯应了,没有半点要争辩的意思,看上去十分好说话。
却在皇帝驾崩当日毫不留情挥起屠刀,将这其中反对最为激烈的数位大臣,直接打成了谋害君父的叛贼逆党,当场诛杀于太极殿门口。
鲜血染红了白玉台阶,血腥味久久不散。
没能跟去皇帝寝宫,“有幸”在太极殿外当场目睹这一幕的群臣,尽皆失色。
哪怕再次上朝,从此地经过,也忍不住面色发白,回忆起当日迸溅而出的鲜血。
但与苏丞相等几位重臣相比,这些人又是幸运的。他们终究不曾目睹堂堂天子却被人像杀鸡一样杀死于榻上。
哪怕没有被新帝灭口,但这几位大臣仍是日日担惊受怕,惴惴不安。每日睁开眼,都像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这其中,苏丞相尤甚。
lùn_gōng,他与江南世族之间的关系,比那些被杀的大臣只深不浅。只要他一日还在朝堂之上,就始终是一面旗帜;论私,他多年来唯皇帝马首是瞻,也曾按照皇帝的意思暗暗打压过太子……
只不过他为人较为圆滑,哪怕是反对太子的政策,或是打压太子一党,也总是习惯性留一些余地。
如今太子留着他这个受人吹捧的“世族领袖”不杀,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势力网也没有动,反倒直接将声望最隆的几位中流砥柱一网打尽,还冠以“逆贼叛党”之名,简直与釜底抽薪无异!
苏丞相在朝中屹立多年,早就练就了无比敏锐的嗅觉,立时察觉出了这位新君无比坚决的决心。
自古豪强世家,清清白白的几乎没有,隐匿田户,偷税漏税,上下勾连,欺压百姓……种种事情却不少见。只要皇帝愿意去查,几乎一查一个准。
尽管给出的是“谋害先帝”这样扯淡的理由,但苏丞相毫不怀疑,陛下手中必然早就有了那些人切切实实的罪证。之所以没有将之放出来,不过是还不想与江南世族、豪绅彻底撕破脸。
被杀的这些人无疑是他给出的警告!
若是其他人再不识相,继续与皇帝作对,陛下将手头那些真真切切的罪证放出来,炮制一场大案,牵连者就不止这些人了。
虽然他是这么想,却无法改变其他人的观念。别看他位居丞相之尊,但也不过是庶子出身,那些以血脉为骄傲的世家大族,表面上捧着他,内心深处可不见得看得上他。
奈何,他们远在地方,不曾身处朝堂之上,更不曾见过新帝的真面目,还以为能拿对付先帝的手段应付他。
新帝的所作所为深深激怒了他们。
这才有了如今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书房里,听对方说完他们的计划,苏丞相一言不发,后背都冒出了一身冷汗。
“谢兄三思,当今陛下并非那般好相与的人物。此事陛下已留有余地,不如退让一步,避一时之锋芒……”
他试图规劝,对方却毫不客气地将之打断:“退让一步?先人数百年积累的家业,岂能说让就让?你可知小皇帝那些政令一旦实行,会让我等蒙受多大损失?那是每年至少数百万两的白银!”
他说话时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数百年经营,这些大世族早就将江南视成了自己的地盘。如今皇帝却试图夺走他们的东西,分给那些庶民,简直可恶!
若是没有他们奉上白花花的银子供养军队,皇帝哪里能北上中原,再塑江山?如今却要过河拆桥!
更别提兴建书院,改革科举,更是荒唐!那些土里刨食的泥腿子,有何资格玷污圣贤之书,与他们同处朝堂之上?!
这人丝毫不曾想过,他们的银子本就来自民脂民膏。供养着朝廷大军、文武百官,乃至天子的人,其实是天下百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实属正常。
苏丞相还想再劝,这人却执意道:“我等已打定了主意,你也莫要多劝。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说完便拱了拱手,甩袖离开。
出了书房,这人看一眼身后,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小婢养的,果然登不得台面!当初在先帝面前奴颜婢膝,如今又在小皇帝面前摇尾乞怜,真是丢尽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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