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数百年来,谢玄听过最可怕的话。
他颤抖着,捧起她的脸:“你在说什么胡话?”
阿妙不回答,只是眼睛红红望着他。
谢玄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已经不见一分犹豫。他垂着手,浑身颤栗。
阿妙坐在椅子上,一字字地道:“秋秋死了。”
她亲眼看着秋秋溺死在水中,像一只吹了气的口袋。那些水,钻进她的身体,鼓起衣裳,将人身上鲜活的生气一点点吃干抹净。
那个说着“大家都喜欢您喜欢他”的秋秋,再也不会笑了。
都是她的错。
如果秋秋没有遇见她,就好了。
早就应该死去的她,根本不该安安生生坐在这里。
她活下去,早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秋秋……阿妙道:“谢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我活下来,但已经够了。”
想吃的,想喝的,想见的。
她都吃过喝过见过了。
她的人生,已经不可能变得起来,向谢玄靠近。
逆光站在屋中的年轻男人,见状却一言不发,转身落荒而逃。夺门而出的瞬间,他消失在廊下,渡灵司上空淅沥沥下起了雨。
阿吹闭上嘴,吃惊地看着雨幕。
他从来没有在渡灵司里见过雨。
无常大人,在伤心吗?
阿吹向着雨,呆呆地伸出手。晶莹剔透的水珠,一颗颗落在他肉乎乎的小手里。好冷的雨,连他都觉得寒气刺骨。
转过头,他看见迦岚一行,连忙问:“狐狸,无常大人为什么要救她?”
这样的问题,不禁让唐宁想起刚遇见阿吹的时候。
那个自信满满说着迦岚救她,一定是因为喜欢她的阿吹,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吧。
虽然那一次他想错了,但这一回显然是对的。
唐宁和迦岚都没有言语。
渡灵司里的雨,越下越大。
浑身湿漉漉的青衫少年,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他一边用力揉了下鼻子,一边满不在乎地道:“傻子,一看便知,你家主人是喜欢她。”
阿吹一把将手里的水珠甩到他身上:“死除妖师,我又没有问你!何况你不知道么,神明大人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人的!”
他拔高了音量,像要掀飞渡灵司的顶。
孟元吉连忙捂住耳朵:“不是便不是,你生什么气呀。”
阿吹本就心慌无措,听了他的话,在门边,探头向里面张望了两眼,收回视线关上门,和唐宁道:“唐小姐,你们怎么带了个傻子回来?”
再心烦不安,被人叫了傻子,他还是一定要叫回来。
“我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什么好人。”阿吹斜着眼睛看孟元吉。
青衫少年,正喷嚏不断。
阿吹嗤笑:“没用的人。”
吹了点风,淋了点雨,便要着凉生病,真是不像话。
他抓住唐宁的手,摇了摇。
唐宁道:“你可知道西岭孟氏?”
阿吹眨眨眼:“西岭?唔……那地方,我倒是不太熟悉,怎么了?”
“叮——”
雨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唐宁手里的铃铛忽然响了一声。
她忙展开手掌,可金色的小铃铛,安静地躺着,并没有什么变化。刚才那声轻响,好像是错觉。
阿吹凑上来看:“这是什么铃铛?里头竟然是空的!”
只有一个壳子,根本就不能算是铃铛吧?
他纳闷地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孟元吉捂着鼻子,终于止住了喷嚏,声音闷闷地道:“这是寻妖铃。”
阿吹一愣:“是你的铃铛?”
孟元吉将手放下,侧过脸去看外头的雨:“不是我的。”
这东西,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相信它是真的。
几百年来,岁月安稳,许多东西都失传了。寻妖铃和那些妖怪一样,早便消失在了岁月长河里。
真古怪。
拿着铃铛的那个女孩子,也分明不是人。
孟元吉看着雨,想起雪罗的脸。
那张冷漠的面孔,这一刻的表情,却是委屈的。
她正跟着脚步,走在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身后。
他一身布衫,穿得普普通通,样貌却很俊朗,一面走,一面训斥道:“大哥问了好几次,说你们早该回去了,不知在外头做什么,拖拖拉拉的不见人影。”
见月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根本走不了路,只好被他抱着走,听见他的话,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忍着。
雪罗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叫了声“二哥”,便垂下了眼帘。
贺无尽长长叹气,转过半张脸来看她:“小七,你一向听话懂事,办事利索,怎么这一回也跟着她胡闹?”
渐渐明亮起来的长廊,照亮了他的脸。
英俊的脸,更见英俊。
可是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似乎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雪罗低着头,没有看他,轻声道:“我错了。”
贺无尽怀里的见月闻言,忍无可忍出了声:“老二你少得意,你胡闹的次数少了么?凭什么这般训责我们?”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她美艳的脸,生着气,也依然很美丽。
贺无尽却像是看见了丑陋至极的东西,嫌恶地道:“你以为我愿意抱着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样子。”
“要不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我根本不想带上你。”
“不是为了小七,谁要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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