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深吸一口气,稳步朝里走。
十寸鞋跟踩地的敲击声被厚重的灰色地毯悄无声息容纳。
这是宝恒集团顶楼最大的会议室,照明系统的灯光偏冷,气氛异常森严稳沉。
对峙的椭圆长桌两方,其余人都已经坐满,黑压压看去全是脑袋,只空下宝恒这边最中间的一把椅子——
那是属于令嘉的位置。
初次对上绘真的谈判组,直面一群西装革履冷漠挑剔的谈判精英,令嘉站定的第一反应就是压迫感,压得人小腿发软。
她都怀疑自己现在坐下去是否还有余力站起来。
双方团队起身握手。
也就在这时,令嘉对面正中的那一把椅子,从大楼外墙落地玻璃的方向回转。
隔着投影仪明暗错落的光影,她见到了一张轮廓分明、英俊而熟悉的面孔转过来。
令嘉瞳孔一震,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产生自己不知身处何处的错位感。
这人正是她上周在伦敦金融城见过的华裔投行精英!
陈助准备的资料囊括了对方谈判团队所有成员的履历和背景风格,但令嘉确定自己没在资料中见到过有关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她的眼神朝旁边动了动,很显然,秘书也没料到这位谈判团队里突然出现的空降兵。
对方已经起身,客套的微笑如同用标尺量过刻在唇角,居高临下递手过来“你好,傅承致。”
“你好,我是令嘉。”
令嘉痛恨自己的鞋没有选得更高。
两方指尖短暂的交触后飞快分开,各自落座。
是了,她瞬间又想通。
绘真集团毕竟是英资银行控股,伦敦总部派个谈判精英来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场谈判里所有人都着正装,唯独傅承致就一件半旧的灰色羊绒毛衣,里头套了件连领扣都没系上的淡蓝衬衫,虽然很有大佬范,但也还是随便得过了头。
她明白,穿衣自由建立在拥有足够的权利和地位的基础之上。对方除了在自己的团队拥有举重若轻的地位,还表明,他并不把宝恒,包括这场谈判放在眼中。
而且她上周送他一张地铁卡,不算全然不认识的交情了吧?
但这人没有叙旧的意思,看起来是完全没打算手下留情!
令嘉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更紧张了。
在这种大型商业谈判现场身处漩涡正中的感觉,简直比当年她入学剑桥的面试还恐怖一百倍。
区别是,她上次面试失败还有其他g5高校做退路,今天失败,她爸经营几十年的集团就要被拆解拍卖了。
令嘉心里一边打鼓一边想哭,还要给自己‘我不怕我不怕’的心理暗示。
全身武装到头发丝,伪装成全场她最自信无畏、最大方坦然的样子。
简单的商业礼仪程序走过后,会议迅速切入正题。
在一场正式的谈判中,每一方的谈判者背后都有着团队无数密切紧凑的分工,如陈助所言,令嘉确实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负责演绎领导者的吉祥物。
令她感激备至的是,对面的傅承致比她看起来还像吉祥物。
他懒散地仰靠着椅背,并不主宰谈判。不,应该说他压根就没发声,从头到尾只把左手摊在会议桌上把玩钢笔。
在这你来我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对峙中,他的画风清奇到像是来度假的地步。
喝口咖啡还不忘转头小声跟旁边的人吩咐,“酸了,拿去加冰块。”
待秘书的冰块加来,他浅抿一口耸肩,又继续挑剔,“糟糕的味道,还是重泡吧。”
……
短短半个小时里他折腾了四次随行人员,这种把镇定自若开小差合理化到让人想揍他的行为,严重感染了令嘉。
让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如临大敌可笑起来。
心里紧绷的弦稍微松弛,她试图像跟导师谈论哲学一样与对方的发言人交流,用快慢均匀、有条不紊,略带感染力的语言叙述那些拆开她都认识,组合起来一句也不懂的概念。
现场连线另一端的秘书室边听谈判直播边想词儿,生怕听漏对方一个字,陈东禾捏着耳麦一把一把擦冷汗,而漩涡正中的令大小姐渐渐无知者无畏,反正她也不懂。
令嘉在剑桥时候,学生每周都需要和导师tutl,一对一交流至少五个小时以上。
而在这五个小时开始之前,她至少需要另外花八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来做准备,当真是虐多就习惯了。
场子里活动开之后,她隐约摸到tutl的节奏,中途一度略带惯性地翘了几分钟二郎腿。
直到对方又抛了个更难的问题过来,才又悄悄放下腿端坐。
—
开场一个半小时。
宝恒这边角落有小董事凑到隔壁轻声问“不是说董事长女儿搞哲学的吗,怎么还挺懂挺能讲的?”
“可能人家修的双学位吧。真是虎父无犬女,老令后继有人,就算家业散了,以后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果令嘉能听见,一定会在心里驳斥这位天真的叔伯,她爸东山再起的机会渺茫了,毕竟现在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想当个好演员,内心必须有强大的自我暗示做支撑。
令嘉进门前把问题的本质想得很明白了,宝恒就是谈判桌上的羔羊,被屠宰的一方,她们现在唯一努力挣扎的理由,就是向对方表白自己的肉有多肥多美,再养养还有剩余价值,能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过去的一个礼拜她每天都在后悔一万次自己当初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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