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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雨雾稍轻时,相里鸿睁眼醒来了。
他强撑着用一根拐杖撑着自己要下床,但直接滚下了地,闷哼一声。
跌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那,他眼神空茫了一瞬。
漆黑的房间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周围只剩雨声,还有他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如同漏了气的风箱,气流拉扯在肋间,带来一阵锐痛,随着呼吸起伏。
但他很快用力呼吸了一大口,胸膛起伏,将那股锐痛逼到极致,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飞溅,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喘息了一会儿,很快又伸出手,将那血迹擦去,房间里弥漫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守着他的神官听见了动静,飞快地冲进来,扶他起身。
他正在犹豫,不知道怎么告诉相里鸿他从今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就听见相里鸿说:“找人将轮椅送过来。佛子在何处?”
他的声音沙哑,但十分平静。
他没有问夫人的事。
神官愣了一下,随后低声回答:“佛子现做困鬼的阵法。”
“好,带我去看看。”相里鸿说。
“夫人她——”
“和之前办法一样,敛起来,我则吉日超度送葬。”相里鸿说。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很厉害了,而且听起来仿佛和他的腿一样,以后或许都好不了。
神官一脸担忧,但相里鸿的神色变得和平常一样,他也不敢停下来,只能恭敬顺从地推着轮椅,替他拿着伞,走入外边的雨中。
*
相里飞卢翻阅古籍到深夜,揉了揉熬得微红的眼。
他站起身,问外边人道:“这一班值夜的回来了么?”
“都回来了,大师。”
“派人给容公子送的水果点心,都送到了么?”
“都送到了,只是容公子说……”
神官嘴巴动了动,两条眉毛缠在一起,努力憋着笑,“还是那句话,一定要您亲手回去喂他吃,他才肯吃。”
“什么时候的事了?”
相里飞卢抬起眼,往外面看去。
已经很晚了,他一忙起来不知时辰,天色一片漆黑,只有雨声依旧,灯花哔剥作响。那檐下的水声时有时无,稳定、恒长地陪伴了他一整夜。
神官跟着往外边看去,说道:“好几个时辰前的事了,小公子饿着肚子睡了吧。”
相里飞卢瞥了他一眼,苍翠的眼底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显得锐利逼人。
这本来就是一双看破神魔的眼睛,神官对上这双眼时,便晓得自己那点心思被看穿了,干脆也不再掩饰:“您也忙得太久了,我们也觉得您该休息了。相里大人已经病倒了,大师您不能再出岔子。”
青月镇人都在担心他。
他虽然是修行人,体质比一般人要好,但是纵然是铁打的身躯,也熬不住累日案牍劳形。这几天,他一直在用药材吊着气。
相里飞卢合上案卷,声音淡淡的:“那么我回去看看他,顺便巡视一下。”
他一站起来,袖子里的纸条跟着轻轻晃了一下,如同上回的羽毛一样,要搔不搔地戳在他伤痕处,带来一种迷蒙的疼和痒。
他站起身。
神官跟在他身边,送了好几把新伞过来。
他拿起一把红的,刚要撑开踏入雨幕,却见到雨幕中缓缓驶来一双人影。
相里飞卢认出来人,停下脚步:“师父。”
他皱起眉:“您尚未修养好,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好与不好,也就这样了。是我自己不争气。”
相里鸿又咳嗽了几声,摇摇头制止旁边人想来扶他的行为,自己推着轮椅往里边走去,“阵法如何了?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休息?你该睡了。”
“无妨,我只是……想出去巡视一番,师父醒来了是好事。”
相里飞卢接手神官,单手扶上他的轮椅,调转了方向,往室内缓缓推去,“我在您之前的阵法基础上,加了一些东西……”
相里飞卢另一手把伞收了,交回给神官保管,谈论的声音渐渐远去。
庭院里再度恢复寂静,只剩下雨声。
两个神官汇合了,一人一边守着门口,左边的低头抱着那一堆伞,先回头看了看内室的两人,再转头看向漆黑的雨幕:“从前相里大人就是这样。”
“哪样?”
“夫人熬了粥等他回去喝,也总是有别的事来打扰。”神官喃喃说,“夫人生病也是,相里大人答应了回去看,也总是一推再推,推到深夜,听青月女说,多数时间夫人都睡着了。他们夫妻感情好,可一月下来说话的时间,还没有跟我们说的时间多。”
“原来你说大人。”另一个神官也附和了几句。
雨伞仍被收起来放在角落,房檐雨珠坠成线,飞白的一片,激起一阵白茫茫凉气。
*
容仪在房门前坐下,抬头看雨。
和他刚来姜国时一样,也不去别的地方。
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神官坞里住着的人们再次进行了一次压缩整合,彼此看护,这一次层空了出来,只剩下他和相里飞卢。
门槛是冰凉的,底下的木纹里嵌了潮气,他能看见这潮气里藏着数不清的木气,有青苔和绿芽压抑在此,想要依附水生长出来。
这些东西比尘埃更加细微,也比蜉蝣更加脆弱,这些微小的生命几乎从未存在过,在日落时最寒凉的时候冒出来,随后被扫撒侍女轻轻地扫掉,就此泯灭无痕。
有几个神官路过,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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