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少年这么通透地一说,盛宣禾突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一下子全明白了——如今天下初定,陛下是要借田家的手,铲掉慈宁王的左膀右臂啊,无论皇后生男生女,陛下都不希望养子成虎,留有隐患啊!
这个董长弓,在当年的山西盐税案里贪污无数,却全身而退,最后累得那个一心查案,耿直得不知变通的柳鹤疏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从此以后,董长弓更加肆无忌惮。若是田家有心对付慈宁王,利用成培年的手,岂不是随便挖挖都是大料?
看大舅舅恍然大悟,成天复接着道:“所以大舅舅不用费心去想皇后能否诞下龙子,那也远不是做臣子该考量的。就像外祖母说的,盛家世代忠良,何必选墙而立?”
盛宣禾擦了擦汗,释然道:“天复,你之谋略才思,堪为军师之才啊!”
就此他下定决心,斩断与慈宁王府最后一点联系。不过当他问起,要如何安置了那假香桥时,少年却不肯多言,只说不必舅舅费心了。
只不过最近要推了香桥的诸多应酬,减少她在人前见面就是了。
那天之后,成天复让自己的妹妹得晴叫盛香桥过来他府上绣花样,不过等盛香桥来,成天复却将妹妹支开,独留下盛香桥与他说话。
盛香桥眨了眨眼,直觉表哥今日要同她说得非比寻常。
果然成天复开口便道:“这段时间来你在盛家一直如履薄冰,一刻也不敢懈怠,我和大舅舅都十分感谢你。不过此后的一段日子,你恐怕不能出府,还要卧床修养,到时候大舅舅会对外宣称你病了。”
香桥静静的听着,然后小声道:“你是让我装病,是准备过段日子,对外宣称盛小姐病故了吗?”
少年倒不意外她的通透,点了点头。
“我能问一句,这……是慈宁王爷的意思,还是大舅舅的意思?”
成天复挑了挑眉反问:“有何区别?”
盛香桥咬唇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若是王爷的意思,那可能就要假戏真做,我一定会躺在棺材里,顶替盛香桥小姐归落黄泉。可若是大舅舅的意思,说不定我还有一线生机……”
成天复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姑娘冰雪聪明,所以跟聪明人说话也不需要拐弯抹角,他照实说道:“这是大舅舅的意思。”
他说完这话后,见小姑娘依然没有松口气的样子,便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安置你。将给你的药铺折成现银,让你带着。只是恐怕你不能在大西国土落脚,须得远远离开。”
盛香桥抿了抿嘴,似有不信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被人察觉便是欺君之罪,盛大人与少爷您为何不斩草除根,却肯为我这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冒如此大的风险?”
成天复看了看香桥紧绷的小脸,突然拿起了手边的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古诗——“踟蹰不知晚,磔磔有归翰”。
小姑娘看着,浑身都紧绷起来,可是语言却很轻快道:“……表哥的字,写得越发好看了。”
成天复觉得舅舅真应该学学这假女儿的养气功夫,小姑娘到了这步田地,也能沉得住气。
他淡淡道:“柳知晚这个名字很好听,你应该能找到一处世外桃源,恢复自己的本名姓氏。”
小丫头没有吭声,过了一会低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成天复淡淡道:“你当初在茶舍花了高价买那副画……我趁你不在房里时去看过了。查查那画的底细并不是特别难。而且你这阵子以来,不是一直在别人的口中套话,问询当年柳探花的案子吗?柳探花当年与爱妻只有一独女,名唤知晚,可惜她当年被家中仆人带走,下落不明……与你买的画背面的那个‘晚’字,倒是一样。”
其实他原先也不敢确定,不过刚才在写下了含有“知晚”名字的诗句后,看着她的反应,他才十拿九稳的。
盛香桥,或者说应该是柳知晚沉默了好久,她没想到成天复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探查到了她的底细,也许,成天复一直在怀疑她的身份吧。
如今后悔自己的不谨慎已经晚了,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去做。
若是慈宁王、董长弓之流知悉了她是当年冤死的柳鹤疏的女儿,必定不会容她,一定会斩草除根!
想到这,再联想到盛宣禾突然希望她诈死的事情,她的面色苍白,盈盈双目里慢慢蓄满对未来无法掌控的茫然,直挺挺地坐在那里,虽然没有掉一滴眼泪,却跟她躲在湖边树丛后哭时,是一样的让人心微微发疼……
成天复觉自己的话让她误解了,显得自己倒像是吓唬孤女的恶霸一般,于是道:“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论起来,你也是我逝去的乔舅母的外甥女,本也跟盛家有姻亲。盛家并非不懂知恩图报的人家,你这些日子来对盛家帮衬甚多,我自当一力保全你后半生无虞,你放心,你的身世除了我,无人知道。”
跟这位成表哥相处了这么久,她也知道少年并非会拿话诓人的奸诈之人。他向来都是做的多,说得少。
所以她选择相信他的话,缓缓点了点头,同时说道:“我……能请你帮我找找我外祖母家的亲眷吗?他们似乎也在当年的祸乱里被连累到了。”
成天复一早就去查找这女孩亲眷的下落,可是他不确定她想听他了解到的事情,章家满门的血腥含在嘴里转了转,才迟疑道:“你的亲人……大多离世,就算有还健在的,也大都改了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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