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风冷,这群人都是娇贵惯了的,锦书无意为难,叫她们入殿来等,免得在外吹风,受凉生病。
甘露殿本就是宠妃居所,锦书册封贵妃之前,圣上特意吩咐人整修,待到封后,更是着意添了许多东西,人一入内,便觉富丽堂皇,华贵难言,当真是叫人歆羡。
黄才人转着眼睛看了一圈儿,目光在周遭饰物上流连不去,左右皇后未至,便压着嗓子同一侧曲修容抱怨:“看看皇后娘娘这儿,再看看我那儿,果真是天上地下,戏文里是怎么说的来着——这地方,怕是神仙也住得!”
“妹妹有酸话,也别对着我说,只管找皇后娘娘分辨,同圣上诉苦去。”
曲修容是二公主生母,虽说膝下无子,却也有公主依靠,日子比黄才人好多了。
加之昨日宫宴,皇后训斥静仪长公主之女陈薇,或多或少的都是为二公主做脸,她也念皇后几分好。
“姐姐有二公主在,自是不愁的,哪里像是我们,”黄才人伸手去抚面颊,不无幽怨:“年纪也不小了,身下却没个一儿半女,哪一日人没了,都不知道叫谁送终。”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晦气话,你不忌讳,我还嫌弃呢!”曲修容蹙眉:“别说的自己马上就老了一样,你还不到三十呢,儿女皆是缘法,心诚总会有的。”
“我也是糊涂了,才说出这些来,姐姐别生气,”黄才人连忙弥补,苦笑道:“圣上只守着皇后娘娘,都不往别人那里去,我便是再心诚,也是徒劳无功啊。”
“谁说不是呢,”一有人开了腔,其余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现下娘娘有孕,不便侍君,还整日黏着圣上,便有些过分了。”
“——总不能,连汤都不给别人喝吧。”
“就是呀。”
一连几个低位妃嫔抱怨起来,声音虽低,怨气却重,贤妃坐在上首冷眼旁观,面上不显,只有在侧过脸去,望向窗外时,眼底才闪过一丝冷笑。
身侧的宫人低着头,拿目光问她——要不要制止?
她唇角扯出一点笑意,随即便落了下去。
独占圣上的是姚氏,要收拾烂摊子的,也该是她自己,关别人什么事呢。
说不准,等姚氏过来的时候,她还会推波助澜一二。
昨日宫宴之上,静仪长公主惨败,王家更是连脸都被圣上抽肿了,贤妃这边,算是损失惨重。
因为见死不救,王家那边对她也生出几分不满,只是这事儿毕竟是圣上亲自裁决,便是她这个贤妃下场,也于事无补,这才未曾在两下里造成什么大的裂痕。
如今也只是过了一日功夫,她对姚氏,可依旧恨得牙痒呢。
贤妃正低头想着,便听黄才人声音哀怨的传过来:“贤妃娘娘,除去皇后,您可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您不说话,姐妹们就更没人敢说话了。”
贤妃自己还一头乱账呢,哪里愿意掺和这些事情,她毕竟有三皇子这个儿子在,怎么都是不亏的。
略一停顿,她正想劝说黄才人几句,便见其余宫妃肃了神色,起身来迎,心下当即明悟过来——皇后来了。
锦书扶着红叶的手过去,便被底下几个低位嫔妃哀怨的目光刮了几下,她也懒得搭理,只合着日子,说了几句吉利话,便打发她们走。
几个低阶嫔妃好容易才提起勇气来,哪里是这样容易散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黄才人第一个站出来说的。
“娘娘,后宫之中讲究的是雨露均沾,可不是吃独食,”黄氏出身清流文臣之家,底气也硬:“您既怀有身孕,不便侍君,还自己一个人占着圣上不许别人沾,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锦书听她开了个头儿,便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既不打断,也不动气,只笑吟吟听她说完。
说起来,这些女人也是可怜。
圣上言出必行,说不再有别人,便不再有别人,有时也会去看望她们所出的皇子公主,却没有留宿过。
他若真能坚持下去,这些女人只怕都要守活寡,在宫中空熬了。
可是,锦书也不打算将自己的善心四处发放,学历代贤后,做什么雨露均沾的贤德之事。
偌大天下,没有任何人、有任何义务要对别人好。
锦书入宫之前,对自己的将来有过无数种念想。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宫里呆够了年头,放出宫去,或者找个寻常人嫁了,或者守着两个弟弟过日子。
最坏的结果,则是殒命宫中,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尘埃中,不被任何人知道。
她从来都不觉得,任何人进了深宫之后,圣上或者总管或者尚宫之类的人,有义务要叫她过得快活,且万事如意。
要是这样,想要入宫的人,岂不是挤破脑袋了。
说的难听些,你算什么东西,天下人都得供着你,叫你顺风顺水?
后宫中的女人与寻常奴才没有什么大的分别,甚至于,只是一个精致华美些的瓷器。
圣上高兴了,便宠爱些,摆的高些,叫别人都瞧得见,瞪着眼睛艳羡一会儿。
圣上若是不高兴了,便将它搁在角落里生灰长虫,结一层细密而寂寞的蛛网。
圣上倘若生气了,将它摔在地上,碾成粉末儿,风一吹,消散的干干净净,也没人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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