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斐听见对面的奥家族虫之一低声对言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追查的这么彻底。”
假如言并未将窥见过平行宇宙之事告知给他们,那么对方这句话里的“追查”指代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对我不要用‘您’。”言摩挲着杯柄,在齐斐就称呼变更提出异议前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他们不惊讶我对于此事的关注,是因为我有着现成的理由——你双亲的那两位好友之一,就是出卖了奥齐左卅左鸣的那名戴家族虫,当年的悲剧皆因他而起,他踩着昔日好友上位,凭借勾结外敌换取虚假的功勋,那虚假的功勋支撑起了整个戴家,庇护着他品行同样不堪的后代。如果能找到充足的证据证明他的罪行,整个戴家都将遭受重创,而戴家遭受到重创,正好是我理应乐见其成的事情。”
言的语气平静,堪称轻描淡写:“我与戴家有私仇,这是虫星上——或者不说整个虫星,至少整个帝国中央区内虫尽皆知的事情。”
一句“有私仇”由那轻飘飘的语气说出,如果不听具体内容,仿佛只是在说进餐喝水一般寻常的事情。
齐斐的目光静静落在了言握着杯子的手上。
与那轻飘飘的语气相反,虫长官原本放松搭在杯柄上的手指已然收紧,有一点锐利的光芒在对方指尖若隐若现,那只手看起来已经克制不住,随时都要伸出利爪。
而言的讲述还在继续,他甚至笑了一下:“为了报这份私仇,对戴家的所有成员刨根究底,寻找能够击垮他们的蛛丝马迹,这样的行为落在其他对象身上,多少会显得有些过于斤斤计较与心机深沉,但我不同,心机深沉早已是安在我头顶的固定头衔之一,我和戴家的私仇,与我的心机深沉一样有名,”
那个僵硬死板,仿佛剪切粘贴一般的笑容又回到了言的脸上,这一次它持续的时间长了点。
环保材质的杯柄已开始以肉眼所及的速度发生变形,齐斐坐的位置距言不远,他的房间里没有那么多可供用来招待访客的东西,故而一切从简,他搬了两把椅子在原本摆放另一张床的空地上,与对方相对而坐。
就在那只倒霉的杯子快要惨遭被活活“断肢”的命运时,齐斐伸出了手。
齐斐直觉自己的询问引出了一个不太妙的话题,这个话题间接勾起了言的不好回忆,并且这回忆潜藏的能量巨大,直接影响到了对方的精神。
有关“异性”的迟疑顾虑于此刻全部抛开,齐斐按住了言紧紧攥着杯柄的那只手。
第二十二章 住在隔壁的虫长官 二十一
温湿度调节系统在感应到屋主回屋后已自动开启,现下房间里应是温度正好,但齐斐在按上那只虫爪的一瞬间,觉得他像摸到了一块冰。
言攥着杯柄的手冰冷而僵硬,仿佛一件与杯柄嵌在一起的死物,齐斐摸到了一手冰块融化般的湿滑,他下意识移动了一下指腹,发觉手下的液体要比水粘稠。
被极其锋利的锐器割伤时,痛觉总是来得要迟缓些。
直到指尖后知后觉传来割裂感,齐斐才反应过来那股粘稠源自他的手指,他伸手按上言的虫爪的时候,对方那隐隐有冒头迹象的利爪正好完全伸展出来。他们的手在错误的时间紧密相触,那锋利的爪子尖刺进了他的指腹。
伤口横向创面不大,但纵向深度略有些深,带着腥气与瑰丽色泽的新鲜血液在交叠的手指间淌过,它为那只先前呈现出死物质感的虫爪带去了些病态的生命气息。
只差那么一点,言险些沉入回忆的思绪被这湿滑与浅淡腥气唤回,他缓缓垂下视线,看了自己指尖被染上的血色半晌。他一开始没意识到这到底是谁的血,还在逡巡着自己的指尖,在上面找寻伤口,片刻之后他明白过来,抬眼看向齐斐。
颇具攻击性的爪子尖与未穿戴任何防御铠甲的指腹依旧以错误方式相连,但齐斐仿佛觉不出痛感,那只温暖干燥的手依旧按在言的手背上。
齐斐在言抬眼后才彻底看清虫长官的神情,他为那表情蓦地一怔。
与齐斐之前见过的所有神态都不同,此时抬眼看向他的言神情里充满茫然。就像是一个犯了无心错误的孩子,既对自己酿成的糟糕后果手足无措,又不想隐瞒实情,故意将错误遮掩,最终只好带着对未知惩罚和怒气的忐忑,主动站出来认错。
这是之前齐斐点破言一直回避着的问题,明确告诉对方他不接受模板嵌套时言也没露出过的神情。
而现在言露出了这样的茫然忐忑,是因为对方刚刚在他面前不慎暴露出了过多情绪,还是仅仅只是因为……不小心刺破了他的手?
齐斐内心兀自思索了片刻,他理智上觉得还是前一个猜想更靠谱些,但直觉却告诉他后一个猜想更贴近现实。
不过无论这两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理,都是需要经由实践来检验的事,齐斐在确认了言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许多后便准备松开这个礼节关爱性的“覆爪”,不想他的手才刚刚一动,言的另一只爪子就覆了上来,像叠三明治时的夹住了他那只手。
“别动。”言的声音里也带着一点无措,他仿佛一个刚进入学院学习一天,就被通知要临床实践的医学生,“病患”正在流血的伤口让他如临大敌,他本就有限的专业知识在紧张下已忘了个干净,只能慌张的着“病患”的爪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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