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刚刚的问题,悄声问鱼郎道:“你可认出是谁?”
鱼郎道:“不是我们院中的人。”
她想了想,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妇人,朱弦觉得有几分眼熟,想起来正是刚刚看到的簇拥着谢昕而来的其中一人。
妇人见到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您在这儿,大家到处都找不到人,都着急坏了。”
朱弦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找我做什么?”
妇人道:“大小姐过来了,没有看到您,又知道您被夫人罚了,特意叫人放了您,没想到那边没找到人……”
朱弦明白过来,原来是谢昕过问了鱼郎。看来谢昕虽然不一定待见这个异母弟弟,但明面上还是大差不差的。她也懒得和对方打交道,装作听不懂妇人的话意,揉了揉眼睛道:“我困了,麻烦嫂子把鸢儿叫回来服侍我睡吧。”
妇人顿住,见朱弦转身往床榻上爬,心中一急,索性挑明了讲:“鱼郎,大小姐要见你。”
朱弦眨了眨眼睛:“可是,已经很晚了。”
妇人放低姿态哄她道:“就去见一见,很快回来。”
朱弦偏着头想了想,神情犹豫不决。鱼郎已不安地在她脑中道:“长姐过来,我理应去拜见,不可失礼。”
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朱弦暗暗摇头,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多半错了,就凭那人吊儿郎当任性妄为的作风,怎么可能是眼下这个天真无邪、循规蹈矩的小鱼郎?这得长多歪才能长成后来的那个样子啊。
小鱼郎在脑海中碎碎念地小声催促着,直吵得朱弦脑袋嗡嗡作响。看来她是别想拒绝了。等等,她眸中光芒一闪,也许她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做成某件事,为鱼郎解除后顾之忧。
不过还是得先问问小家伙的意见,虽然现在她变成了他,可毕竟不是真正的鱼郎,自不能越俎代庖。
主意打定,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这才一副无奈的模样道:“那你先帮我梳洗。”
鱼郎在黑屋子里关了一天,早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鸢儿和李婆子又不在,她理所当然地支使起妇人来。
妇人一愣,随即堆起笑脸道:“好,我这就去帮您打水。您的换洗衣服在哪里能找到吗?”提都没提要帮鱼郎叫回服侍的人。
朱弦心里有了计较,点点头道:“我能找到。”
妇人自去小厨房拎热水。朱弦趁机问鱼郎道:“鱼郎,你和你长姐见得多吗?”
鱼郎道:“长姐很少来秋韶院,我们很久才能见一次。”
朱弦又问:“你娘亲喜欢你长姐吗?”
鱼郎迟疑了一下答道:“娘亲不喜欢长姐,长姐好像也不喜欢娘亲。”
这就对了,后院中的女人,一个身为主母却被剥夺了管家权,接过管家权的还是丈夫前妻的女儿,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可能会好?两人的矛盾正是她可以利用的机会。
她问鱼郎道:“那我再问你,你喜不喜欢鸢儿和李婆子服侍你?”
鱼郎立刻答道:“不喜欢。”
“那你想把她们换掉吗?”朱弦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鱼郎一怔:“可……可以换吗?可娘亲……”
朱弦微笑:“自然是可以的。我来帮你想办法。”
鱼郎惊喜,软软地道:“念念,谢谢你,可是,会不会很麻烦你?”
朱弦道:“不麻烦的。”她早就看那两人不顺眼了,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鱼郎答应了就好。
“那要怎么办?”鱼郎问。
朱弦没来得及回答他,妇人提着一壶热水回来了,服侍着她重新净面洗手,梳头换衣。
等捯饬整齐了,朱弦对妇人伸出了双手:“带我去见长姐吧。”
妇人一愣,反应过来,忙堆出笑脸,伸手过来抱起她。
鱼郎顿时炸毛:“我都五岁了,哪要人抱!”
可惜除了朱弦,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朱弦自然不会理会他的不高兴,笑眯眯地伏在妇人肩头,心中鄙夷:小家伙,你可真是太嫩了,姐姐我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好好学着点。
*
东厢房中烛火通明,一片静寂,丫鬟婆子个个屏声静气,垂手肃立。
谢昕身姿笔直地坐在雕花檀木桌旁,面容沉肃,染着蔻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甜白瓷茶盏。
妇人抱着“鱼郎”走进来,累得一身是汗。
谢昕双眉扬起,目光带着厉色落到幼弟身上:“鱼郎五岁了,又是男儿,岂能如此娇惯?我们家武将出身,可不能学那些娇宠子弟的风气。”
朱弦才不怕她,从妇人怀中滑下,望向谢昕,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凤眸中现出一丝委屈,弱弱地道:“姐姐,我饿得没力气啦。”
鱼郎可是被饿了大半天,没有力气走路才是正常的。否则,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小厨房失窃的点心和他有关,虽然那个黄嫂子未必敢嚷出来。
谢昕一愣,看向抱她过来的妇人。
妇人道:“奴婢去问过了,小少爷白日犯了错,被夫人罚了关在空屋中不许吃饭。”
谢昕问:“饿了多久?”
妇人低头回道:“辰时过后就没有再进食。”
“胡闹!”谢昕俏脸含霜,冷笑道,“她到现在也没想起放人,是打算把鱼郎饿到明天吗?鱼郎才多大,就算犯了错,关在空屋子里饿一天也太过分了些。”
见她发怒,满屋子的仆妇纷纷垂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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