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窝在李旦怀里睡着了。
到了隆庆坊,李旦没有叫醒她,牛车直接驶进相王府内院,他解下身上穿的大氅罩住她,抱她下车。
她太轻了,倚在他怀里愈发显得娇小,冬日严寒,得把她养胖点。
雪落得很大,一转眼的工夫,庭院的太湖石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房里烧了火盆,衾被里罩了汤婆子,火炉床四面纱帐密密匝匝围着,温暖如春。
使女掀开床帐,李旦矮身把裴英娘放到床榻上,她梦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抱着软枕蜷成一团。她怕冷,睡觉时总是喜欢抱着点什么,他在时抱他的胳膊,他不在就抱枕头。
李旦忽然起了玩兴,故意扯开枕头。
裴英娘皱起眉头,紧紧抱着枕头一角不放,半个身子都跟着坐起来了,双手在空气里乱抓,最后抓到结实的胸膛,她没有醒,下意识觉得这个枕头比缎面的软枕抱起来更暖和,迷迷糊糊往他怀里扑,扒在他身上,这回终于睡踏实了。
李旦苦笑,原本是为了逗她玩,这下好了,被她压倒在床上,只能陪她一起睡。
屋外搓绵扯絮,大雪落了整整一夜。
翌日天光大亮,雪光映在窗前,清亮冷冽,海棠红窗纱被照成淡淡的退红色。
裴英娘支起窗户往外看,双眼微觉刺痛。
白雪皑皑,碧池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仔细看,原来竟结了层薄冰。岸边的太湖石和假山早看不见了,成了一座座雪峰。
打扫庭院的使女们冷得双颊通红,扫到一半,抱着大扫把哈气,刚扫出的一条窄道转瞬间又被鹅毛大雪盖住。葡萄架光秃秃的,篱笆上枯藤虬曲盘结。
“这么大的雪,不能骑马。”裴英娘走到侧间,帮李旦系衣带。扣好衣襟,低头为他挂上腰间的佩饰。
李旦答应一声,眼眸低垂,摸摸她的脑袋,她今天气色好了些。
朝食是滚烫的热黍粥,鲜浓的豆腐羹,金银夹花平截和咸甜毕罗。
裴英娘吃了一块金银夹花平截,一碗黍粥,李旦让半夏再给她盛一碗,“再吃点。”
看着她又吃了半碗粥,两枚菌菇馅毕罗,他才示意使女撤走食案。
仆从在廊外求见,宫中来人催促李旦尽快出发,免得大雪压坏道路,进不了山,耽搁地下玄宫的修建工程。
裴英娘领着半夏和忍冬给李旦收拾行礼。
使女们昨晚已经把要带的衣物衾被之类的随身物件收拾好了,她让半夏把包袱一个个打开,重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的,才让人把行礼送到牛车上去。
在这期间,宫中一趟趟派人上门催促,半个时辰里相王府的长史招待了七八个内侍。
内侍们三催四请,李旦始终不出面,待在星霜阁和裴英娘说话,到巳时末才肯动身。
相王府外,几个浑身冻僵,嘴唇发乌的兵丁一眨不眨地盯着府门前的动静,大雪落满他们的头发、肩头,连眼睫、胡子上也结了冰霜。
他们早成了雪人,却一动不动,表情坚定。
咯吱几声,牛车轧过雪地,李旦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出相王府大门,他抬头看一眼扑簌的落雪,拢紧披风,登上一座纹饰华丽的香车。
兵丁们神情一震,其中一个汉子扭头吩咐身后的人,“回去禀报大郎君,相王出城了。”
兵士点点头,转身钻进莽莽风雪中。
两盏茶的工夫,雪中隐隐传来几声鞭响,几辆牛车停在相王府门前。
宫中又有人登门。
相王府的甲士面面相觑,郎君刚才出发了,怎么还有人来催请?
来者跳下车,拾级而上,美髯长身,人高马大,相貌堂堂,赫然是太后的亲侄子,当朝尚书武承嗣。
长史正一边烤火一边清理府中账目,听到下人通报说武尚书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啊!
武承嗣其实不想来,他怕李旦,可是他不得不来。
执失云渐艺高人胆大,不愧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敢作敢当,竟然直接把交易的条件捅到太后面前去。
当时武承嗣吓得冷汗淋漓,双腿打颤,得亏冬天穿得厚实,勉强没当众出丑。
执失云渐面不改色,耐心等太后回答。
满殿侍立的亲卫不敢说话,殿中鸦雀无声。
太后沉默半晌,没有因为执失云渐的痴心妄想而生气,反而朗声大笑起来,一口答应执失云渐的要求。
现在李旦被支开了,武承嗣奉命来请裴英娘入宫。
等李旦回来的时候,世上早没了相王妃。
反正在世人眼里,相王妃将会无疾而终,理由是现成的,先帝驾崩,相王妃哀恸过度,抑郁而死。
至于执失云渐身边多出什么人,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武承嗣踏进星霜阁,他手握敕书,相王府的长史不敢拦他。
宫中的甲士们闯进内室,一拥而入,小几上供着的瓷瓶被碰倒在地,咔嚓一声,瓷瓶碎裂,梅花细枝洒了一地。
内院伺候的使女们被甲士驱赶到角落里,抱成一团,小声啜泣。
武承嗣皱眉,拦住一个甲士,“相王妃是亲王正妃,小心点,别吓着她。”
甲士们的动作顿了一下,扯开帐帘,伸出大手去抓斜倚在湘妃榻上的华服女子。
那女子听到不速之客闯进门,没有一丝慌张,抬起头,眉眼细长,容色丰艳。
众人一愣。
女子莞尔道:“武表兄,你也是来相王府赏雪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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