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朱寒担心地踮起脚、引颈长望。
“不要‘可是’、‘可是’啦!只要丹宫越过这条河,那就是我烟都的人,逆海崇帆再要来抢,那便是和整个烟都为敌,黑罪孔雀绝对不敢孤身冒进的!”
朱寒极度不满他的说法:“什么叫‘越过这条河就是烟都的人’,公子从来都是烟都尊贵的宫位之君。”
凉守宫“嘿嘿”一笑:“若非开出这样的条件,怎能说动逆海崇帆先行把元生造化球先行奉上?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就不指望你一时半刻能理解啦……”
正说话间,界河那头的黑暗终于像是沉眠的巨兽被偷袭而发出了咆哮。死一般的夜色中,猝然乱红如焰,瞬目间千树万树开遍。而走近了才会发现,那并非吉祥天女撒下的团花盛蕊,而是无数扑飞的赤蝶。长长的车队火炬燃天,却在这片挥翅成云的生灵席卷过境后望风熄灭。
阵列顿形,龙驹仰秣,逆海崇帆的教众惊愕中唯有无措地呆呆举头看着这异象,心脏都一时缩紧,忘记了跳动。
又停了两息,什么都没有发生……?
似是不忍心让人失望般,无数颗仰望的头颅像被镰刀割去的谷穗般脱起、掉落,红色的水柱连绵冲天。
“啊——!!!”活着的人群中终于爆发出鬼哭一样的惨嚎。
充血的视线中,红影无声飘过,轻盈翻飞,那就是邀来漫天妖蝶的花心。蝶翼薄情,每一片都是摧命的刀刃,貌若无心地等候在这群鼠辈想要奔逃的路线上,炫丽的翅以肉眼无法追踪的频率振动,发出野兽磨齿的声响。
辉夜下的旷野,蝶是红色,血是红色,人亦是红色,人呼马嘶,沸腾到了极致,那些自命在绝望中跋涉、企图登临救赎彼岸的人们,号叫着,倾轧着,抛洒着肢解的身躯与魂魄,在这一片血海中翻腾淹没。
红影几个起落腾旋,赤潮在他身后迅速退却,渐渐只剩下冰凉液体漫过衰草、静谧流淌的声音。
一个幸运儿,使出浑身的勇气与力量蹿过这片死地。他躲过了最初的蝴蝶风暴,又匪夷所思地在红色的杀风中奇迹般地仅仅获得几刀皮肉伤,此刻,他在一地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的断肢碎骨间匍匐踉跄。
然而就在他自认的生路的尽头,究竟是从地府第几层走上来的那个红衣厉鬼正在他脑门上投下漆黑的阴影。
“啊啊啊啊——!!!”喉间发出哭泣似的哀鸣,身体却已不能行动半分。
站在他面前的是怎样美丽的人呢?袍锦fēng_liú,一定是以人血染成的红才会有这般难以置信的艳,连黎明前的黑暗也掩盖不去。宛若象牙雕出的一张脸泛着淡淡玉一样的光,却不见一丝血色——是全都凝结到眼角下的朱砂痣里?还是流向了正朝他微微翘起的双唇中?与此同时,一只皙白的手自好几层缠叠的红|袖间穿出,伸向了他,指节腴润,微微地曲成美好的形状,衣衫上满缀的玛瑙与红宝随之粼粼闪闪,似清晨大朵牡丹上凝结着露珠。这简直就是教义中写到的,接引众生抵达天国的神使。
不知靠着怎样的冲动,他忘记了正身处何等可怖的空间,竟还能浑身哆嗦着乞求道:“求、求求你不要杀我!”
话音未落,无数的红蝶如东风中绽开的焰火般自袖中爆出,迅疾地扑灭了他。眼耳口鼻,每一个窍穴都灌满了浓烈的烟熏,剥夺了呼吸,数不清的刀片在切割他的肢体,终于,最后一只蝶,自那指尖被人吹落,扇动着一路华美的鳞粉翩跹而来,阻住了他在这世上被允许拥有的最后的光线。
“就剩下你了吗?”
微哑的嗓音,让黑罪孔雀从那个被蝴蝶密不透风地附着、缓缓倒落的不知名物体上移开了视线。
“早知道烟都聚集着一群无耻之辈,但费尽心机,还是被大宗师耍了么?”
宫无后乌沉沉如两丸黑水银的眸中,唯见烟波淡荡。“非是逆海崇帆失策,而是没有弄清‘血泪之眼’的能力。仅仅是对武学的解悟和临阵中对敌人招式的解读么?——还有对自身无死角的掌控,无论是经脉血流的顺行逆施、穴道关节移宫走位、还是筋肉骨骼的调动发力,皆已精确至毫厘。所以任何施加在这个身躯上的外力也好、毒|药也罢,只要吾愿意,便可随意分化转移。”是所谓血泪之眼、心外无物,多少年前他就已到达了这个境界。
素手徐回,笑整霓裳,“你们想把‘血泪之眼’捏在手里,只可惜,还不够这个实力。”
多说无益。
黑色的阴影突然在空气中激起涟漪,呼吸间黑罪孔雀在视线中便失去了踪迹。
宫无后撤出一步、略沉重心,守式方启,便见黑色的虚空被利齿状的物事割开一道幽蓝光线,已到眼前。
细长眉眼一眯,身体已经本能地扭转、避了开去。黑罪孔雀厚沉的袍服鼓起如朋,直如要将人卷入、吞噬的漩涡。二人离得如此之近,彼此能感到对方喷吐的冰凉的呼吸。
弁袭君尖尖的护甲变向一折、如鹰爪般又划向宫无后毫厘远的、修长优美的颈。
却扑了空。
千钧一发之际,宫无后足下轻旋,压低的身体已沿着一道不可思议的回转曲线,飞燕抄水般旋到对手身后,就着凌空的状态,抬手起势,对着空门大开的黑色背影、二指并前,狠厉剑诀击出,直袭心脏所在。
若此时朱剑在手,恐怕弁袭君非死也是重伤。可惜他负气还剑,势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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