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发现,他还挺有心机的。同样的亏,不会吃第二次。噢,当真是皮囊粗旷,心细如发。完美。
……我到底在想什么?
果然叫我们找到了另一条路,只是野草荆棘多得多。而且邬遇说的“快”,也太快了。他几乎是踏着那些荆棘就往上冲,像是皮糙肉厚根本没有知觉。在我“啊、啊、啊”地低叫了几声后,他把手伸给我。我握着他温热的手,心里就像有副秋千,开始轻轻地晃。到有些难爬的地方,他便自然而然扶着我的腰,将我带上去甚至双脚抱离了地。这些时候,他都没说话。只有眼神,依然只有眼神,静而深地望着我。我知道那里面有东西。
我们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前方有一片野草,还有条林间小路,堆满落叶。我们伏在草后,邬遇的手按在我肩上,好像我很让他操心似的。切。但是我当然不会挣脱。
朱家人过来了。
朱梓翰的父亲、朱家老二朱仲凌,和准女婿言远,走在最前头。而后是朱奉先、朱梓翰之母、朱家老三朱季蕊。
我其实有点奇怪,他们如果是接到了“那个人”的消息,为什么不报警?但想想也能理解,那人说不定会威胁:一旦发现警察踪迹就撕票。而且他们这么一大家子来,估计也能减少胆怯。
等一下,“他”为什么要朱家一大家子都来?
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邬遇说过的一句话,要么是为了爱,要么是为了恨。
第43章 谭皎七(2)
我之前看过案件材料和壮鱼找来的资料。朱奉先现在还开着家小超市,他的妻子曾经是小学教师,早年去世。从外表看,是个尖刻瘦小的老人。眼睛里有担忧,也有某种对生活的恨意。这样一个老人,在家中肯定还是很有话语权。
朱仲凌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工,从外表看,也是个朴实的中年人。不见得聪明,但眉目中有跟父亲同样的严厉。他的妻子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超市营业员。脸大而眉尖,画了点妆,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通红。
朱季蕊是银行柜员,长得不错,找的老公更不错。那言远相貌端正,虽算不上帅,但个子高,也有英气。据说是个小老板,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在大离市,绝对算得上一枚金龟婿了。他俩的感情应该不错,两人无名指上都戴着钻石戒指。一些难走的地方,朱季蕊会伸手拉住言远。言远会搀她过去,还会帮扶其他人。显然这个女婿在家庭里挺有份量。
至于我们为什么不报警?刚才上山路上我和邬遇商量过,一是要看到更确切的证据再通知沈时雁,否则他们不一定会信;二是怕打草惊蛇。
等他们走出一段了,邬遇轻轻起身,我紧随其后。我们藏在林中跟随。
天终于黑了。
夜里的山,安静得如同鬼魅丛生。没有半点光,只有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声响。朱家人打着手电,慢慢地走。我听到朱梓翰母亲低低的哭泣声,还有她老公喝止的声音。朱季蕊和言远指间的钻戒,偶尔反射出微光。我在心中想,这一对真傻,来这种场合,还不把钻戒摘了?
我微微一怔。总觉得……总觉得自己还忽略了什么。
我们跟得有些近了,邬遇按着我的手臂,慢慢压低。我们一块儿蹲下来。草间狭窄,没处落脚,我的脸紧贴邬遇胸口,听到沉稳心跳。他的手从腰后环着我。我感觉他低头看着我,周围太静了,静得一切好像不真实。
“他会怎么对付他们?”我几乎是用气音在问。
他的嗓音更加微哑:“估计会设个陷阱,把他们一举制服。害怕吗?”
我说:“怕。”
他在黑暗中看着我。
原本虚扶在我腰上的手,握紧了。一阵很轻的痒,就从他的落手处,无声蔓延,窜遍全身。
我听到自己变得短促的呼吸声。
我动了一下,无意间,手指触到他的。那是很轻微的触觉,只是皮肤擦过。然后他反手就将我的手握紧,放在自己大腿上。
我的心,无法抑制地跳着。他在干什么?我告诉自己说,他只是在保护一个女人,只是在安抚他。而他的面色在黑暗中看不太清,像是沉静的。可我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只是仿佛能感觉到极细的血脉,在我的指间流动,也在他粗糙的手指里缠绕。那感觉太寂静了,却寂静得叫我惊心动魄。
就在这时,变故传来!
我听到几声惊呼,转头望去,那深入黑暗的小路上,居然没有了朱家人的身影!与此同时,邬遇握着我的手劲加大,示意我按兵不动。我定睛一看,地上竟射出几道手电的光,乱晃照向树和天空。还有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传来。
那里有深坑!掩埋在层层树叶杂草之下。朱家人全掉进坑里了。还真被邬遇说中了,“他”设了陷阱,还是实打实的真陷阱。简直不可思议。可想想在这荒山之中,他又要以一对多,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确实是最省事、控制力最强的法子。
第44章 谭皎七(3)
等等。
深夜,荒山,诸多掩饰下的调虎离山,独一无二的沉默凝视,生世不明的爱恨,如动物般被逮住的一家人。
他,想干什么?
朱家人还在哀嚎,洞底大概设了捕兽夹木尖刺之类的东西。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我却感觉到皮肤上渗出一层冷汗。那寒意简直就要渗进心里。
然后,该登场的,持续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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