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朗思来想去,倒是并不认为谢濂有这个胆识气魄在明知他已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行动,一旦两相持不下,谢昆即便能率领北边驻军杀回金陵,弑君自立,谢家九族已可能被尽数诛尽。
只是明的不来,阴的却不保,行刺暗算并不是全然没机会的事。
李朗命心腹禁卫一定不能离开赵让左右,非如赵让所想监视于他,与此相反,这份小心,是生怕有人对他不利。
到第三日,正午时分竟是大雨如注,天色昏黑如夜,路途泥泞,队伍行进缓慢艰难。
待到好不容易走到最近处的驿馆时,刚至申时,雨仍然没有停息之意,李朗便命歇在驿馆,明日等雨止了再出发。
驿馆内也容不下这几百号人,皇帝与禁军仪从留宿,当然也包括赵让。
但这安排却让他心急如焚,五内焦灼——适才为迎接皇帝,人仰马翻的忙乱之际,那有过数面之缘的周校尉趁隙瞅了个空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塞给他一小纸包。
赵让心生警惕,觑到无人留意才暗暗打开纸包,谁知不瞧还好,看清是何物后,他几乎心胆俱裂:那是他从谢吾身上搜出后交予妻妹的腰牌。
此物如今落入他人之手,无需多言,便已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将包裹腰牌的皮纸展开细看,上面果然有歪歪斜斜、勉强可辨的几个小字:三更长庆观,不来当猪宰,尸身喂狗。
字迹难看如虫爬,语句也粗鄙,表达的意思却清楚到让赵让有一瞬头晕目眩。
他不动声色把腰牌重新包好,放入怀中衣袋,抬眼看密密麻麻的雨幕,全身湿透而生的冷意更加彻骨。
如何是好?
既是那周校尉中间转递,这军中必有其他同谋。如冒冒失失将此事上告给皇帝,不说皇帝是否愿为一蛮夷少女鼎力相助,难保不打草惊蛇,妻妹必死无疑。
可自己如今处境,与身陷囹圄有何区别?行动不得自由,如何能在子夜时分赶到那捞什子的长庆观去?
赵让并非软弱无能之人,南越好几次的绝处逢生,靠的正是心性坚忍,足智多谋,但没有一次险境犹如这回,他竟束手无措,毫无办法。
思量再三,也只有到时再随机应变,即便硬闯离去,也要想办法告知皇帝,以免龙颜大怒,迁连无辜。
主意虽定,心中却依然重如千钧,幸好这一路他本就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也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孰料快到亥时,形势又是有变。
赵让给单独安排到一个小厢房内,房外有人值守,屋内却有一轩窗,打开正对着后院。雨虽小了些许,却仍在淅淅沥沥,院中也并无人影。
后院不大,赵让思忖,偏门定是有兵卒把守,但翻墙出去应也不是太难的事,就怕既作了皇帝别馆,里里外外防备森严。
转念一想又起了侥幸之心,此地离金陵已是不远,又下了大半日的雨,迄今未止,将士想必是既疲累,又兼归家之喜,纵然职责所在,免不了有所松懈。
不待他有所行动,房门忽开,却是胖如团团富家翁的魏头领进门来,和和气气地告诉赵让,皇帝有请。
赵让满腹狐疑,却不得不换好衣裳,随魏头领出了门,顺着走廊,到驿馆中接待贵客专用的厅堂。
厅堂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主座上当然是皇帝李朗,此刻他已换了一身服饰,紫袍盘领,两肩绣金盘龙,头戴乌纱折角上巾,中缀一玉石,整个人神采飞扬,fēng_liú尽显。
左右陪坐下首的人赵让全不认得,李朗也无将他引见众人的念头,只向他招手笑道:“静笃,你过来。”
赵让迟疑不得,缓步到李朗座前,跪地行礼,李朗仍是带笑让他免礼平身,手指离御座最近的右首下座,又道:“你坐那去。”
“陛下,这……不合适。”赵让没有即刻谢恩,轻声道。
他此刻仍是穿着禁军侍卫服,只是就算场中陪客都不知晓他的身份罢,哪有禁军首领魏头领满脸肃然候立在皇帝身后,他这无名小卒反倒能有一席之地的道理?
再者,赵让委实不愿将时间耗在这里,万一皇帝兴致高涨,宴席通宵达旦,他如何能在子夜时分到达长庆观?
李朗却仰脸含笑,反问道:“有何不合适?静笃又要违抗圣意?”
赵让无奈,只得安坐。
宴席再一次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席间最多便是对李朗的阿谀奉承,夸大其辞的歌功颂德,李朗笑逐颜开,并未有任何不快之状。
席开片刻,乐工奏乐,舞姬踏歌而来,霓裳翩飞,五彩斑斓,足令人目迷五色,心旷神怡。
唯赵让如坐针毡,汗流浃背,起先仍能勉强挤出笑容,待到发觉歌舞仿佛无止无休时,他再难稳坐,明知此计极险,却也不得不强行一试。
当下他连连举觞,身边的侍儿甚至都要来不及满杯,这番动作引起上首李朗的注意,皇帝探身下来,笑对他问道:“静笃,可有看中哪位佳丽?”
赵让借机,猛把酒樽往桌案一顿,声响甚巨,震得周遭皆是一愣,乐工舞姬统统止住了动作。
“庆功奏凯,陛下不嫌名不顺,言不顺么?”赵让放肆地看向李朗,笑意轻蔑。
他只望能激怒皇帝,打乱这欢歌笑语,被斥离场责罚,唯有如此,才可再设法逃离,否则在这众目睽睽下如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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