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濂得报此信不过较李朗与曹霖晚了不足一个时辰,他起先是难以置信,待明白实非虚报后悲痛欲绝,那赵让在他眼中已是等同于千刀万剐后悬挂城门示众的白骨架。
但当他勉强振作精神,下令亲信点左卫兵马截迎凯旋大军,强行将赵让置于左卫辖制,待到金陵行祭祀大典后亲报血仇,纵是皇帝也不好下旨夺人。不料,却又接到另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皇帝御驾出城,率禁军亲卫,接应大军去了。
这让谢濂满腹狐疑,他猜不透李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仍隐隐察觉,赵让若是给带回金陵,只怕要取他性命,还得一番周折。
可惜暗害亦告失手,谢濂大怒后冷静思量,决意今日趁迎驾之时,直截了当向皇帝提出要将赵让极刑处死的意思。
君臣相见,李朗先行安慰谢濂,见谢濂老泪纵横,也目中晶莹,扶着谢濂哀声道:“不想伦山遭此横难,出师大捷,他却不得载誉而归,老尚书丧子,朕如失手足啊……”
伦山是谢吾的表字,皇帝此言是将自己与谢吾视作平辈,对谢濂可算十足敬意,但谢濂却无需这些虚表,他擦去眼泪,颤声问道:“小儿为国尽忠,死而后已,本是分内之事,只是听说其间颇有蹊跷……陛下,可是那赵让……臣伏乞陛下,即刻将那乱臣贼子剖心挖肺、凌迟处死,以报臣这国仇家恨!”
李朗一叹,忽而压低了声音,只有近在眼前的谢濂能听到其话语:“伦山之死确有内情,只是此刻不宜张扬啊,赵让便是要处死,也不能急在这一时。”
“怎么?”谢濂怒道,“难道陛下还要留这忤逆贼人的贱命?我儿可是死在他手上的!”
“老尚书是哪里听说伦山是赵让所杀?”李朗眉头一皱,声音顿冷。
谢濂暗中恨得咬牙,却不得不佯装无知道:“老臣听传闻……”
“事实并非如此。”李朗又是轻叹,抬眼望了望跟在谢濂身后的群臣,转回谢濂,眸中流露出惋惜与为难之意,“伦山掳来五溪族的一名少女,欲行淫事时,为那少女所杀。朕将那少女处死,尸身也给老尚书带回,老尚书要怎么处置都请随意。只是,伦山这遭遇到底不够光彩,老尚书您我心知肚明即可,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令伦山和谢家清誉受损吧。”
这番话委实再直白不过,听在谢濂耳中,便如同李朗归咎于谢吾乃自寻死路,他哪里能受得,须髯皆颤,正待据理力争,李朗却又道:“不日大军凯旋而归,本是大喜,但老尚书痛失爱子,既要忙于丧事,必也无心庆功,朕更不欲强人所难,大典之筹备等事宜,就另交他人去办,老尚书您意下如何?”
谢濂闻言,错愕不已,偷眼看李朗,那青年皇帝仍是目现赤色,面露哀戚,并无半点别有用心的异状。
稍加思索后,谢濂再抹一把老泪,叩拜谢恩,待李朗将他搀扶起,他借机道:“陛下,老臣只得两子,长子谢昆唯有一弟,老臣丧子,谢昆失弟,虽说谢昆身任大将军,守土有责,但……”
话音未落,李朗已柔和答道:“老尚书放心,朕即刻下旨,召知遥返回金陵。”
谢濂泪流满面,再度跪倒拜谢皇帝,只消长子统兵前来,他就不需忌惮曹霖等人,以及镇守京畿的皇帝亲卫。既然李朗不愿交出赵让,悖逆他谢濂的意愿,他会让皇帝记住,是谁予了龙座上的风平浪静。
他要让令他痛失爱子的贼人受尽折磨,死后挫骨扬灰,不如此,怎能解他心头之恨?
这场众目睽睽下君臣双双落泪的交锋,谢濂并未讨了好去,只能领走谢吾和那异族少女的遗体,动不得赵让。
但李朗却也于情于理,必允镇守北方的谢昆返回金陵,他又怎能不知谢濂的心思?
适才用言语点醒对方,曹霖大军将至,谢濂对曹霖的忠心何向是并无把握的,未到绝路,不会轻易做出押上全副身家的豪赌,但他竟想到把谢昆召回,这也正中李朗下怀,他生怕功夫不够,面上哀愁未能掩饰中心中窃喜。
但谢濂似乎并未看出破绽,李朗同样不敢托大,暗令直属皇帝、专门负责搜查情报的皇城司时刻留意谢家的动向。
不想赵让误打误撞,将谢吾杀死,竟是给了李朗一个难得的避免打草惊蛇,而将谢昆调离北线防军的机会。
回到宫中,李朗头件事便是吩咐礼部,除去长乐的贱籍,将她与赵让一起安置在敬华殿的正殿,本欲给长乐一个居于后宫的封号,但封妃之事绕不开正宫皇后,便暂且作罢。
戌时刚过,李朗将奏折批阅完毕,摆驾前往敬华殿探视赵让,他未让人通报,直入了寝殿,撞进赵让和长乐的授课。
赵让正执着长乐的手在大理圆桌上习字,两人皆是全神贯注之色,听到声响双双抬头,大惊跪地。
李朗屏退长乐,见桌上字帖歪七斜八地书着“赵长乐”“赵让”等字,心中微动,俯视赵让,倏尔轻笑道:“不想你一来就解决困扰已久的一大难题,兴许你还真是我的福星?只是……静笃,你为何要叛我?”
他说这话时,倒是自觉理所当然,赵让非是叛国,更大的罪过,乃是背叛了他对赵让近乎一厢情愿的钟情与妄念。
忆及当时求援不得的情形,李朗仍难释怀,如今赵让已在他手上,他一要保这人的命,二要令赵让彻底臣服于他,如此,才好全他本人自那年武场相见之后,便念念不忘的夙愿。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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