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没有答话。
苏漓知道自己八成是猜中了,更加着急:“将军就算与皇上私交甚厚,也万不能在此事上轻率,若当真惹得龙颜震怒……”
百里霂突然道:“你也觉得他不会答应?”
苏漓愣了愣,悄声道:“这许多年皇上都不曾立后,应该事出有因,我看皇上对那位公公……”
百里霂打断了他,直接说道:“不错,我猜他也不会答应。”
“那……你为何还邀乞颜进京,他这样大张旗鼓地去了,若是和亲被拒,必然会勃然大怒,与我国开战。”
“就算没有这次,我们两国日后也难以相安无事。只要他带着自己的公主到建墨去见我们的皇帝,整个北凉的各个部族就都会知道,他们的大汗已向景炎俯首称臣。”百里霂顿了顿,“这样就足够了。”
“眼下北凉局势还没有平定,这件事的确会让他失去民心,”苏漓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惴惴地猜测道:“原来将军根本就准备与他们一战。”
“不,”百里霂摇头,“若真要一战,两方死伤的士卒必然会数以万计,我几乎可以预见,到时候格尔木河里不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塞满了浮尸和鲜血。”
他忽然轻而冷淡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将军说这样的话太过懦弱了,”他低声道,“如果这次和亲成了,那么至少可以再安宁些时日。”
苏漓还想再说些什么。
百里霂已带着浓浓的不耐斥道:“你若是不困就出去同李廷巡营,别扰我睡觉。”他伸手拉过棉被,合上眼便沉沉睡去。
苏漓怔了怔,也抢过被子一角,翻了个身对着内帐自己琢磨去了。
昭元十三年七月初三。
晋州城。
晋州是都城建墨的门户,历来安逸,少有兵祸。守城瞭望的禁军军士大都是做做样子,远比边关诸城闲散许多。
然而在这日午后换值之际,突然有个小卒大声喊叫起来:“蛮子,蛮子来了!”
守城的校尉慌忙丢下烟袋,赶紧跑上城楼:“谁个没睡醒的在瞎嚷嚷,哪有什么蛮子?”原本在闲聊的一伙军士也都凑了过来,从城楼上可以看到远处官道的尽头掀起一片不小的尘土,一批骑兵浩浩荡荡得向晋州城门而来,有人猜测道:“是不是哪位戍边的大将军班师回京了?”
那个眼力尖锐的小卒颤着声音道:“那些骑兵是,是北凉蛮子的装束。”
校尉骂完了凑过去仔细望了望,也变了脸色:“快关城门,撞钟,撞钟!”
副尉还冷静些,他拉住传令的士卒,向众人道:“别慌,看他们打的大旗,明明是百里大将军的军旗。”
大军前方正中的那个骑在马上的人未着甲胄,穿着一身浅色衣衫,遥遥地向城楼上挥了挥,朗声笑道:“本将是奉圣上旨意,送北凉乞颜大汗去都城,这是手令。”
校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快给大将军开城门。”
守城的士卒大都听说过骠骑大将军的名号,一开城门,就有人抢着上去为他牵马,陪着笑道:“看将军容光焕发,想必又是大胜了一仗吧?连北凉王也要来朝见我们皇上。”
百里霂低头向他问道:“都城中现在局势如何?”
那兵士忙道:“之前杨驸马纠结乱党在京中谋反,幸好皇上及时率兵回来,平定了叛乱,听说立下头功的那位曲将军就是大将军手下,真是年轻有为。”
百里霂笑了笑没有答话。
那兵士远远地向队伍后的北凉轻骑看了一眼,小心地问道:“将军,北凉人与我们交好之后,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
等将军目光锐利地向他看过来,他又慌忙解释道:“小的不是怕死,只是……”他摸了摸后脑勺,“谁不想安生过日子呢。”
将军笔直地坐在马上,抿紧了唇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是两百多年来,北凉的铁骑再次踏上大炎的土地,却没有战火与纷争。表面的波澜不惊下是两方的心怀鬼胎,而推动这一切的骠骑大将军百里霂,更是成为素来与他不合的众文官的靶子,还未踏足都城建墨,弹劾的奏疏就已堆满了皇帝的御案。
黄昏的光线从雕花的窗棂里透射进来,为佛堂内神龛上的泥塑佛像镀上一层暖黄的金边,跪在蒲团上的妇人对着神像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慢慢地站了起来。
年老的仆妇脚步蹒跚地跑了进来:“老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被称作老夫人的妇人其实并不很老,脸庞上还残留着年轻时的姿容,她伸手笼了笼鬓角:“回来就回来了,这么慌张做什么,吩咐厨房晚上多备些菜就是了。”
仆妇答应着向后面去了。
“娘。”
这是一声本该再熟悉不过的叫喊,现在听来却有些许陌生,高大的将军站在狭小的佛堂门口,脸上带着少有的局促。
叶氏露出笑容,眼角却微微发红,打量了他半天,才说道:“霂儿,瘦了好些,娘都不敢认了。”
这样被称呼乳名,让百里霂微微红了脸,他顿了顿才道:“娘,这次回来我可以多住些时日,也许能待到下月再启程。”
“能多住些时日就好,边关的事为重,娘也不能强留你。”叶氏虽然这么说,却是牢牢抓着他的手。
百里霂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这两年娘过得如何?”
“人人都说我命好,生了个儿子做了大将军,每日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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