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春阳暖暖照入窗棂,一室安寂,铜熏香炉的兽嘴吐出缕缕轻烟,雅淡的香息似有还无,这般清谧安适,实在让人昏昏欲睡。
当碧奴再一次将额头磕向一旁花架,十一娘忍不住轻推心腹侍女:“别硬撑,到一旁合上会儿眼,我本就要熟记功课,暂不需你侍候。”
“小娘子尚且还在用功,婢子怎能偷懒?”碧奴红了脸,再一次坚决摇头。
“你这一会儿就磕碰一下,反倒让我分神。”
碧奴还欲推辞,萧媪却推门而入,显然是听见了这对主仆谈话,笑着说道:“小娘子这般年纪,便知体恤下人,果然良善。只小娘子虽然勤勉,却也不用这般心急,娘子也嘱咐过,学业尽管要紧,小娘子年小,也不能太累着,莫若也午睡安歇一阵。”
虽然听出萧媪言辞当中意在为主母好话,十一娘却也领情,不过仍旧拒绝:“儿知晓母亲慈爱,然能得母亲启蒙授学,儿只觉欢欣鼓舞,半点不感困倦,再者母亲百忙之中仍旧抽空与儿讲解文义,儿又岂能懈怠?只望快些跟上诸位阿姐进程,好一同听学,替母亲节省心力。”
萧媪满面是笑,小小女孩,竟这般懂事。起初她还担心娘子管教太过严厉,十一娘到底还小,正是贪玩年纪,心里会有埋怨反而误解娘子苦心,是以得闲就开导安慰,哪知观察几日,十一娘在识文记字上十分勤勉不说,也按娘子要求那般一直端正跽坐,即使小腿肿胀,晚晚要用热水疏缓才消,十一娘也没叫半句辛苦。
更加可喜则是,十一娘之聪慧简直超出预料,生字教上一回便谨记于心,娘子讲解文义,也只需一遍便能复述得一字不落,三日时间,便习完《千字文》,如今竟然已经学习《孝经》,就连一贯严厉的娘子也是称赞不已,十一娘却不自骄,依然勤勉。
因为主母萧氏执掌中馈,琐事繁杂,而十一娘“识字”进程又过于惊人,导致萧氏竟然抽不出太多时间教习生字,好在萧媪也识字,是以便由她先教记生字,待萧氏有了闲睱,再与十一娘讲解文义以及考较纠正。
因而这时,萧媪见十一娘当真毫不困倦,也就继续教她识字,这么过了半个时辰,十一娘竟能诵出广要道章,进程已经过半,怕是最多后日就能吟诵整本孝经,这速度,简直与萧府小九郎不相上下,那位可是连国子监博士都惊赞的神童。
萧媪固然不知,见她惊赞不已,十一娘心中却也不无赧然,虽然她的记忆能力的确不容小觑,那一世也勉强称得上强记博闻,却也清楚自己并非过目不忘,全是占前世熟记诸多经义的便宜而已。
她没想到回京次日,萧氏就迫不及待要替她启蒙,摆在面前却并非眼下望族千金们用作启蒙的《女则》《内训》一类,而是《千字文》,这实合十一娘心意,她原就对男女有别的礼规不以为然,更不喜《女则》等约束教条,这番不需装模作样再学一回,自然欢欣鼓舞。
而萧氏接下来还有不依常例之处,没从识字临帖开始,而要求十一娘不下笔而先会“看字”,用心观察帖上字形、结构、笔划,尝试领会精神,待有把握背临时,再执笔,便是一开始写得不如对临工整也不要紧。
十一娘并非真正稚子,当然明白萧氏此番行为非但不是有心刁难故意苛厉,反而是真心为她打算,笃定要培养她的才学修养,于是十一娘倒真好奇起来“生母”姜姬与萧氏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以致萧氏将她一位庶女视若己出,不吝教导。
也正是因为这一缘故,十一娘彻底不再犹豫,显示自己“早慧”之能,进一步博取萧氏看重。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幸运之事,便是碧奴——十一娘固然判断萧氏待己是真慈爱,却也不敢疏忽大意,对于柳家内情她并不怎么了解,盖因当初,祖父就不怎么情愿与柳家联姻。
十一娘记得那时年小,有回午睡时迷迷糊糊听闻母亲与姑母闲话,就有一番开解:“小姑也不需太多担忧,尽管阿翁对柳世父品性行事略有微辞,两家素来无甚交往,齐王妃却与二郎母亲是闺中好友,见二郎德才兼备,这才热心为媒,王妃与阿家是姨表姐妹,明知小姑是阿家掌上明珠,决不会言过其实隐瞒不足。二郎生母虽已病逝,这继室韦夫人倒也是豁达人,且看她这回对这门婚事如此热忱周道,也知对二郎确是慈爱。”
然而当姑母嫁来柳家,祖父却使终无法与柳寺卿“亲近”,两家关系一直平平,也就当年节上尽足礼数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十一娘当然只与姑母及表弟表妹相熟,对柳家其余各房情况知之不详。
可眼下她却成了柳氏庶女,为了将来图谋,当然要熟悉生活环境、周边各人性情,才好“趋利避害”步步为营。
只打探之事,被萧氏察知始终不好,而傅媪、青奴又是萧氏亲信,十一娘也只好嘱托碧奴。
哪知这孩子,虽然比青奴年纪要小,往常看上去难免不够稳重,却对十一娘极为忠心,聪明伶俐又再出人意料。
十一娘只不过叮咛她瞒着傅媪、青奴,尚不及说出已经盘算好的借口,碧奴却甚干脆地一口答允,一句没有多问,而是笑着说道:“小娘子有难处,婢子心里明白,小娘子放心,婢子会见机行事,不会让旁人生疑。”
便说早先,碧奴到底没听从十一娘劝说往一旁打盹,趁着萧媪教习识字之机,又去外头与那些仆妪“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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