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这次见面不是在“战场”,冷静下来以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莫名的拘谨压着嘴角,连对视都显得尴尬,两人一狗,在午后的巷子里沉默不语。阿猛也好像能懂得人的情绪似的,刚出门还兴奋无比,快快活活向前冲,此刻却坐得端端正正,大气也不敢吭。
庄大少还在组织语言,嘴却比脑子快一步,出口的话极不好听,带有极为不满的情绪。
“你就这么喜欢芝荷?”
海二少本来也决定好好聊聊,两个大男人,整天像孩子似的,斗来斗去,别人看笑话不算,自己也觉得可笑得紧。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措辞显得有礼数些,庄大少这一句话冲过来,使他顿时火气上涨,也昏了头。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庄大少这是什么意思?”
“她日日往你府上跑,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以为多聊几句,多与她相处些时光,就能同你恋爱?”
“……”
海二少不由自主地笑了两声,失落如同一桶冰水,将他浑身上下浇透,他觉得有些站不住脚,从心底升腾起来的自卑将他双肩与头颅重重地往下压,向下拽。他低下了头,使庄大少看不清他的表情。
庄大少的语气海二少最为熟悉,怎可能不熟悉,一路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话。不过是第一次从庄大少嘴里说出来,使他愣了神,他本以为庄大少是与他真心相待的,不曾想竟也与旁人无异,也是看不起他。
——你以为你拿几个小鱼虾分给我们,就能与我们做朋友?
——你以为你花了钱挑选礼物,就有姑娘会真心待你?
——你以为你说改了,我们就能相信你?
——你以为你装得谦和有礼,我们就能看得上你?
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也听出了没说出口的讽刺与不屑:就你,你也配?
海二少心里苦痛极了,却又做不到破口大骂。恶毒的、粗鄙的反驳已然涌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吞下,罢了,毕竟庄大少是这些人里,对他最好的一个了。
见对面的人不发一语,备受打击,庄大少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是他口不择言了,可海二少那句“是又怎么样”犹如一把极锋利的武器,使他下意识地想拨开那样的烦躁与痛苦,没想到脱口而出了一句更伤人的话,他鲜少感到不知所措,今日站在这巷中,千言万语堆积起来,不知怎么说,也不知用何种方式说,更没想过,用什么立场与什么身份说。
“我没想过,也不会再想。袁小姐近几日是与玲佳小姐成为朋友,才频繁往我家跑,庄大少误会了。”
庄大少此刻宁愿他怒气冲冲地回嘴,不然揍他一拳也可,难听的话他也受着,绝不反驳。可向来飞扬跋扈的海二少却文明得不得了,只冷静解释一句便牵着狗走了,头也不回,极洒脱,或许是故作洒脱。
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下了,还没来得及品尝舒一口气的轻松感觉,又有无数的愧疚密密麻麻似蚂蚁,爬上他的心头。这样的痛苦消失,另种痛苦便袭来,交替着使他的心灵一刻不得闲。
庄大少只能看见海二少的背影了,而后渐渐消失在巷口拐角,走得挺慢,有些孤独。
第31章
海二少年轻力壮,身体恢复得快,离上次摔折骨头算算已有半月时间,如今完全感受不到疼,便觉出不方便来。
石膏宛如一个厚重的茧,将一段胳膊捂得严实。海二少今日无所事事,总是不自觉发呆,盯着石膏的时间长了,脑海里免不了要浮现起那日在万绵城发生的种种事情:晨间清冽的风、道路张扬的尘土、闪闪发亮的电车、瞧不起他怕疼的凶大夫、还有热气腾腾的八宝鸭。这样的场景虽记不完全,每一个闪光点却没有被忽略,尤其是不管想到哪里,都不会缺席的庄大少带笑的脸,使得海二少心烦气闷,重重地叹起气来。
——他现在仍恼庄大少,恼到在家躲了好几天,硬是将来海公馆拜访的庄大少挡在门外。
皮肉易痊愈,心却很难。
三姨太隐约知道这两人也许是有了矛盾,见自家老二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之后又似老母鸡孵蛋似的在家窝了起来,只觉得是意料中的意外。意料中是因为,这段时间,海二少时常失神恍惚,呆在房里也不知在思考什么顶愁人的难题。装满心事的海二少可比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显得成熟不少,三姨太琢磨着,发愁也许是二少终于长大的标志,也就随他去了。而意外则是发觉,原来这次是与庄大少闹了别扭,庄大少这两天到海公馆,都被老二派人拦住了,摆明了是不愿意见的意思。想庄大少一派绅士风度,甚少和别人起过争执,老二也不是什么无药可救的蠢人,怎么会把关系闹得如此僵硬?
三姨太自认见过人生沉浮世间百态,世界上多数争端顺着藤蔓一路揪到根,到底了也是为一个“利”字,庄大少留洋回来又如何,一样逃不过这定律。于是很快想明白了,站起身就往海二少房里走去。
“老二,你欠庄大少的钱快些还给人家,因为这身外之物两人闹成这样,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寒碜呢。”
海二少本来还在神游,一听这话脑袋更糊涂了。
“我什么时候欠他钱啦?”
三姨太靠着门边失笑,小兔崽子还嘴硬,你三娘我可是什么都看透了。
“那你说说,怎么不见他呢?人家可是接连着来找你三天了,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又要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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