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河岸边上,一大一小两人站着,两父子对视沉默不语。
阿爹您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我还小撑不起这个家的,这个家可以少了我可是少不了阿爹。周晓晨抬着头尚带稚气的脸上带着成人的坚定,卖身凑钱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能够保全这个家的法子,皇帝下这样逼得家破人亡的征兵令,若不是故意想要亡了这国就是形式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阿爹上战场是九死一生,遇上灾荒家中没有成年男子,女人和孩子一样是难以生存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牺牲了自己总还是一条活路:我问过了,我这样大又读过书识字的男孩子要是签死契能卖十五两,还有五两再想法凑些应该行,我还特意去过大妮家打听了,陈婶做牙人这行很久了,信誉也好若签契时说好不去那些脏地方,她是不会昧着良心把人偷卖进窑子的。
桂老三一字一句将话听在耳中,儿子之前无端端非把他叫出来说有事讲,没想到这一开口竟是要自己把他给卖了,他低头看着个头才到胸前的小子,这孩子长得极好七分像他娘三分像自己,特别是那双黑亮的眼,盯着人看时时常叫人忘记了他的年纪。
阿爹,眼下的形式您是知道的,闹灾战乱往后头就是饥荒流民,世道会越来越乱,爷爷说过真要乱的时候杀人抢劫的未必是强盗,真没得吃那些为了能活下去的老实人也会起歹念,娘和姐姐是女人弟弟也还小,将来真要有什么事只能靠您。周晓晨见父亲不说话,继续游说。
别说了,桂老三终是听不下去出言打断:你觉着阿爹能忍心把你卖了?你觉得把你卖了你娘你姐姐就能安心了?
阿爹。周晓晨知这话会伤了父母的心,也知道这事难以说服,可她必须要说:阿爹,这时候不能感情用事,娘要没了您就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家里要没有男人护着女人少不得要受人欺凌,高婶子日子过得多辛苦,阿姐要嫁人说亲时有爹的和没爹的要差上许多,还有弟弟,我打小就跟着爹爹做男子汉弟弟也不能没有。
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家里就能没有你了?桂老三声音拔高。
周晓晨迎着他的目光,腰杆挺得笔直:家里能够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爹,壮士断臂壁虎舍尾,卖了我是救家里的唯一法子,阿爹您说过我们都是男人,是男人就得保护好家里的女人,阿爹咱们不能感情用事得顾全大局,卖了我也未必就是坏事,我给人家当仆役,当书僮,当小厮也是一条出路,您静下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桂老三半张了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哑了好半会儿才稳住了心绪:傻孩子。他的手重新抚到了儿子的发顶:你咋就把事想得那样坏呢,阿爹就那么没用?去了战场就必定会回不来?家里没了我,可你二伯四叔呢?难道他们就护不住你们了?哪儿就已经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步了?
阿爹,若不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皇帝怎么会下这样逼人全家去死的征兵令,二伯四叔有自己的妻儿,真到了生死关头,要作取舍的时候总还是有不同的。阿爹,没了我家还在,没了您家会没的。周晓晨抬手拉住了父亲的衣袖:阿爹,我晓得您是想得明白的。
见他油盐不进,桂老三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恼,想明白啥,想不明白的人是你,你觉着卖了你你娘你姐你弟就能好了?你怎不想想他们会不会伤心难过,能不能继续安心过下去。
就这么一句让周晓晨说不出话。
桂老三没好气,趁着臭小子发怔的片刻拉起他的手臂拖着走。
毕竟还没发育,力量上的悬殊让周晓晨只得跟着阿爹快步向前,这一路像是后头被人追着似的,只顾向前谁也没说话,直到快至家门的时候,桂老三这才停了下松开手:这事你莫要再提了,千万不能和你娘说惹她伤心难受。
周晓晨垂眸到底还是开口道:我不和娘说,可,阿爹生离总比死别强,人活着才有指望,阿爹和我少了谁家里人都会难受,可是,阿爹去了指不定就再没有回来的日子了,可卖了我总还有相见的时候,到底怎么选才好您应该能想明白的,阿爹您就成全了我吧。说完她也不抬头,迈开步子往家里小跑而去。
桂老三看着儿子狠狠地跺了跺脚,想着在家默默流泪的妻子,想着偷偷哭泣的儿女,想着刚才的那一番话儿,胸口一阵发闷竟有些不敢回去,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去。
周晓晨一口气跑回了家,原本想直接进屋不想让人看到她这狼狈模样,偏偏刚踏进院门就遇上了守着的姐姐。
桂月梅在阿爹和弟弟离开后就一直守着等,见弟弟低头进门便迎了过去,才靠近就看到他脸上被风吹干的泪印,二话不说她拉了人直接进到小灶,手脚麻利地兑了热水倒入盆中,再取了巾子递过:你先洗洗脸,这么吹回头脸该痛了。
周晓晨低头接过,一言不发地走到水盆边开始洗脸,温热的水令她的手渐渐暖了起来,心也慢慢平静,擦完后她轻吸了一下鼻子这才开口问道:姐,娘她今儿还好吗?
桂月梅见他不提泪痕的事儿抿了下嘴,低头绞着指小声应道:娘她在房里给爹缝衣服呢。
听到这话脑海里显现出娘亲垂泪缝衣的画面,周晓晨连吸了两口气这才把刚擦去的泪逼了回去,轻咽了咽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一时无声,须臾桂月梅抬起了头:弟,我……我听说大妮让她爹娘给卖了呢。
周晓晨闻言微怔,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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