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水城那夜,当他以成王之姿站在明水殿上,隔着熊熊烈火与艳艳血海,他看到的是被愤怒扭曲的兄长的脸,湛元横在他颈项间,锋利的剑刃泛着凛凛寒光,只是轻轻一划,殷红的血pēn_shè而出,几滴鲜红的血珠子凝在了湛元剑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异常妖艳动人,兄长依旧保持着跪立的姿态始终没倒下。
大火迅速蔓延,他与兄长的尸首间横亘着熊熊火海,众人拥着傅宁远迅速撤离,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等大火被扑灭时,明水殿的尸首早已被烧得只剩下灰烬,彼此相融,风一吹,也散了。
不散的,只有怨念!
*
白简行再无心与湛元剑缠斗,眼神一凛,将灵力尽数汇于知退,剑锋一转朝湛元疾疾劈去,已被净化了大半怨念的湛元威力大不如前,这一击让它飞出三丈之外。
再顾不得那把妖剑,白简行此刻心中只有大师兄,面上早已不复往日的淡漠从容,浅淡的眸子写满担忧,他扳过傅成蹊的肩膀,盯着他布满血色的混沌双眼急道:“大师兄!”
闻言,傅成蹊血红混沌的眸子似恢复了些许清明,颤抖的身子也平静了不少,一张依旧狰狞扭曲的面孔对着白简行。
大师兄这是,被鬼灵殿下的怨念反噬了么,可没有道理——
白简行也顾不上细细思考,湛元剑又再度疾刺而来,白简行一手握着知退应对湛元,一手双指按住傅成蹊眉间,催动清净决试图击退怨念的反噬。
若大师兄有什么三长两短,如果……白简行根本无法往下想,如果没有了这个整天呱噪不休烦他逗他的人在身边,如果又恢复成最初独来独往的样子,那他余生还有什么喜怒哀乐可言!
内心的动摇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灵力也随着动荡的心境无法聚集,再加上催动清净决消耗不少灵力,灵力渐渐不支,白简行在与湛元的缠斗中逐步落了下风。
!!!
知退剑上的白光骤然消失,白简行瞳孔蓦的一缩——灵力枯竭!
失了灵力的知退剑在怨念暴涨的湛元剑面前不堪一击,两三下格挡下来,白简行便觉手臂酸麻如万蚁咬噬,十指已被怨气啃食得鲜血淋漓。
湛元剑锋倏忽一转,朝白简行胸口疾刺而去——
“大师兄,我定会护住你——”
傅成蹊混沌的双目动了动,似蒙起一层水雾,可惜白简行已无暇注意——
眼看便要一箭穿心——
一阵剑意与念力摩擦的尖锐声响,湛元剑在距白简行心口不到半寸之处突然顿住,阴寒的剑意也骤然褪去,如血红光消散在夜空里,咣当一声妖剑坠地。
御花园里鸟鸣婉转,水雾渐起,夜色又寂静如初,只有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照着那一把刃若秋水的开国之剑湛元。
此刻,在泠泠月色下,湛元剑不过是一把寻常宝剑,附着其上的怨念已尽数消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愣在当场,白简行面色惨白,难道,大师兄以自己为诱饵,强行将附着在湛元剑上的怨念引入自己体内?!
白简行无心顾及地上的湛元剑,将就要摔倒在地的傅成蹊一把捞起,此刻他已陷入昏迷,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面上无一丝血色,苍白的渗人,脸上若隐若现的似有道快要风干的泪痕。
雪庐的石凳桌案已尽数化为齑粉,白简行也顾不上地上的尘土,以半跪的姿势将傅成蹊的头垫在他腿上,一系列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枯竭的灵源再次被白简行催动,强行打开灵脉让他似被千万根毒针齐齐扎入,浑身密密麻麻的疼,他按住傅成蹊眉间的双手也不住细细颤抖,却似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楚般源源不断为傅成蹊输入灵力。
大师兄,快醒过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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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正孤零零地站在镜室中央,千百面铜镜映照着那日的血光火海,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刺刀划破皮肉的嘶嘶声,鲜血pēn_shè而出的滋滋声,一声声如诅咒刻入傅成蹊的骨血里,明水城如人间地狱。
镜面一转,此刻的傅成蹊变成了孩童模样,蜷缩在刀光剑影横尸血海中暗暗抹着眼泪,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恐惧得不知所措,汹涌而来要淹没他的绝望感与无力感——
血海汹涌而来将他淹没,身子渐渐下沉,却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一丝光亮,是一条会发光银白色的带子,他伸出手拼命抓去,溺水的人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根救命稻草上,却出乎意料的,那条带子柔软如发丝,温柔地缠住他的手臂,一握住就无比安心,熟悉又温存的怀念感弥漫全身。
得救了——
四周的血水渐渐退去,哭喊厮杀声也截然而止,遍地尸骨也化作烟尘。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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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花的日光落在傅成蹊的侧脸上,他睫毛轻轻颤动,片刻,缓缓抬起半帘眼皮,半梦半醒,映入眼中的,是梦里那条银白发光的带子,伸手一摸,柔软如发丝。
当然柔软如发丝,这就是白简行的头发!
此刻,傅成蹊正以一种婴孩蜷缩的姿态被白简行从背后搂在怀里,两个大男人如此蜷缩拥抱,画面相当之诡异。
显然,傅成蹊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刚醒来头脑还有些懵,他扯了扯那条‘带子’,质感和梦里一模一样,忍不住又扯了扯,那条‘带子’竟蓦地向上一缩,自个儿动了起来,从他指尖缓缓滑走,傅成蹊的意识骤然清明了几分,正欲睁开半眯的眼睛向上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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