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三昧从来不曾痛恨过她,他只愿自己不要变成她。
但是人间事往往事与愿违,这一点,不管是对自己而言,还是对这些鬼车而言,都是如此。
鬼车,又名姑获鸟,皆是孕女丧命后所化,满心爱意在腔子里膨胀、发酵,最后在一片绝望的黑暗中演变成恨,嫉妒与掠夺。她们喜欢别人的孩子,等处心积虑地抢到手后,又会当做食物吃掉,周而复始。她们爱上的孩子,无一例外会变成她们的盘中餐。
季三昧则相反,他从小不曾被亲人善待,所以自然而然地学不会善待自己。想来想去,季三昧不得不承认,他似乎的确越来越像母亲。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叹了一声,正欲退开,突然见那女子重新生出了一身锋利如倒钩的鸟羽,她俯下身去,用尖喙叼住了吸收了季三昧血肉的一侧翅膀,不等季三昧的血彻底汇入她的血脉中,便狠狠将那一面翅膀从自己身体上撕下!
季三昧短暂地愣了愣,毫不耽搁,撒腿就跑。
缺了一面翅膀的鬼车愤怒地仰起长如蛇颈的脖子,面对着天空,发出了一连串意味难辨的嘹亮“咯咯”声!
季三昧即使不通鸟语,可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刚才他拒绝求援,不过是想额外活捉一只鬼车,弄清她们一心牵恋许家小儿的缘由,现在的情况可不容他再乐观下去。
在一片漆黑中,他看到远方有火镰的光芒闪耀,那是王传灯,在他旁边的应该是长安,他的双手化为细长的梧桐枝叶,密密织就了一片保护网,牢牢护卫着晕厥过去的老管家和许泰,看情况他们都无法分神来营救自己。
于是他果断地仰起头来,大声喊:“师父!!”
他也不管这一嗓子是否暴露了他的所在,他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等待着沈伐石到来。
若说他季三昧这辈子最信谁,除了自己,也只剩一个沈伐石了。
喊完一声,季三昧便双腿生根地站在原地,闭着眼睛一字字读秒。
三,五,七,九……
数到第十一下的时候,季三昧的头顶又传来了密集的、叫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紧接着就是重物下落后沉甸甸地破开空气的哑响。
那呼啸的落速之快,只够让季三昧判断出来这绝对不是任何一部分人体器官下坠时能发出的动静。
她们为了报复季三昧,竟然从附近衔来了几块斗大的巨石,朝着他的脑袋直丢而下!
季三昧一咬牙,脚跟一动,闪身想躲,却被一片从侧边闪出的阴影猛然撞倒,压在了身下。
沈伐石的目光在一片黑暗里生着一层薄火,数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背和横出的臂膊上,刹那粉碎成块,灰头土脸地从他背后滚落下地。
季三昧毫发无伤地躺在他的身下,用心看着沈伐石的脸。
沈伐石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唯独发抖的唇角将他的内心出卖得彻彻底底:“你跑哪里去了?”
季三昧仍看着他。
沈伐石:“你不知道情况危险吗,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沈伐石:“今后不准你再乱跑。”
沈伐石:“你要是再敢离开我片刻,我会把你锁起来。”
闻言,季三昧突地一挺腰,双腿盘在了他的腰际,脚尖一翘,脚背一勾,膝盖用力,反把沈伐石压倒,骑在了他身上。
原本铁打石铸似的沈伐石被这人一缠,严肃的脸顿时就绷不住了。
他踌躇一番,实在是舍不得把人往下推,生怕季三昧一个心血来潮又拿自己的命来赌,他只能轻轻推了推季三昧的胳膊:“不许混闹,下去。”
季三昧有恃无恐地用腿夹紧了他的腰身,细白的脖子压了下来,和沈伐石交了颈。
他听到这只妖精在自己耳边呢喃:“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就在这儿,还不快把我锁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一更~
☆、第23章 螽斯(十二)
混乱的一夜过去, 季三昧一行人从许家宅院外拖回了昏厥的许泰跟老管家,斩获到的, 除了“许家小公子是个香饽饽”这个已知信息外, 就只有一只鬼车强行撕下的翅膀。
他们最初抓获的那只鬼车, 早在他们各自受困时就被解救了出来——
数十只鸟喙齐齐叨住了槐树的枝叶,向几十个方向同时拉紧, 槐树毕竟不是铜筋铁骨,架不住这样的车裂之刑,原本缠紧的枝叶刹那间四分五裂。
一群鬼车合力托着那只失了半边翅膀的鬼车,黑鸦鸦地扬长而去。
醒来的许泰仍是心有余悸, 躲在盥洗室里恨不得把一身皮也搓破,好洗刷掉浓腥难闻的尸臭气。不过好在事主倒是安心, 季三昧去看了好几眼, 小家伙估计是嚎累了, 攥着拳头睡得呼呼的。
许泰这下是彻底不肯放季三昧他们走了。
以往他哪里敢靠近了细细地去看在他家门前作妖的鬼怪,远远看上一眼心肝脾肺肾都要连着颤三颤, 他如何能想得到, 每夜造访他许家大门的,竟然不是同一只妖怪。
季三昧等人拿人钱财, 自然得□□,王传灯刚刚结束战斗就径直离开, 查找她们投下的腐骨人肉出自何地,沈伐石则把季三昧丢给了长安,要长安尽快为他医治伤势。
长安捧着季三昧穿了个孔的手掌, 轻轻上面吹气:“疼不疼?”
季三昧满无所谓地用另一只手掐着烟枪,哐哐地往台阶上敲烟灰:“还行。”
长安俯下身来,往他的伤口上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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