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曦挑眉笑道:“昔日有冯谖为孟尝君市义,今日你为何不肯为我市仁?”说到此处,他见闻静思紧紧抿着嘴唇,双眸神采奕奕,轻声道:“你怕怀璧其罪?我已告知三部尚书与凌将军,令牌与私印交由你使用。他们四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纵欲成灾,行差踏错,你怕是不怕?”
闻静思缓缓摇头,犹豫地道:“我不怕他们挑我的错,只怕我用不好,辜负你的希望。”
萧韫曦深深地看入他的双眼,沉声道:“你若连这点历练都瞻前顾后,往后如何掌管文武百官,我大燕的国库?”
闻静思呼吸一窒,长长吐了口气,看了一眼两物,仔细收入锦袋中,朝面前之人恭敬地一拜到底,坚定道:“我定会好好用它们,绝不叫王爷错付半分信任。”
萧韫曦扶他起身坐回椅子上,慎重地道:“当年你曾许我三件事。这第一件事,你给我记好了,无论京中发生何事,只要你父亲命你离京,就不得拖宕半刻,能做到么?”
闻静思沉声应道:“能!”
萧韫曦点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我走之后,你好好写几篇利于民生的策论,涉及广泛为上,一劳永逸最佳,待我回来一一处理。”
闻静思道:“好!”
萧韫曦深深地凝视着他的面容,他在这张俊美的面孔上见过喜怒哀乐,这喜怒哀乐让他心醉心折。十多年情谊在他生命里是花中蕊、喉下鳞,动辄便是断臂之痛。如今离别在即,归期未许,怎能不挂念,不伤感?他从不在闻静思面前掩饰所思所想,心中有恸,面上也带了三分离愁别绪,伸出手道:“明年科考,别太放在心上,等我回来,会给你个交代。”
闻静思甚少见他这般失落,双手紧紧握住他伸来的手,摇头道:“这些我都不介意。王爷,你孤身在外,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劳累。殷州虽远,宗家未必鞭长莫及,明珠回去护佑你身侧,我也能放心。”
四掌相互交握,暖意融融。萧韫曦微笑道:“我带去殷州的精兵有五千之多,每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宗家动不了我分毫。雁迟有官职在身,时而有应酬,不能护你周全,明珠恰好补了缺。你平安无事,我在殷州才能毫无顾虑的施展拳脚。来年父皇生辰,我定会上书回京,你等着我。”
闻静思看着交握的手,鼻腔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强作镇定道:“明日陛下领百官为王爷送行,我不能上前祝酒,只能在此恭祝王爷平安康健,万事顺意。”
萧韫曦见他双目微红,泪光隐隐,心中一动,淡淡笑道:“你我相识十七年,我竟从未听你唤我名字。”
闻静思嘴唇轻颤,犹豫再三,终是轻声唤道:“韫曦,多珍重。”
这个人总是会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小院,或谈时论政,或同床而眠,至此之后他再也不会忽然到访,嬉笑玩闹。等他再回京城,两人定无今日的亲密无间。闻静思一如往常的送他从角门出府,看着青布小轿与昏沉的灯笼渐渐远去,在雪地中站立许久,许久。
第十三章 何时芳草及天涯
闻静思得了令牌与印,自然慎之又慎,将事情始末与忧虑告诉了父亲。本以为父亲会追问缘故,却不料只是淡淡的一句“你好好用它们,才不枉宁王之重托。”
宁王离开了京城,似乎把这一年的春光也一并带走了。
往年京城的三四月,是大地回暖,春日花开之时,今年却连日下着蒙蒙细雨,几乎见不着几天放晴。原本四月初四就能换上纱衣,直到四月下旬,朝野依然是一片轻薄罗衣的景象。
闻静思坐在户部最偏僻的一间空房内,邻间是存放卷宗簿册的库房。他既然对凌崇山承诺了不碰军机政务,自然不能去问兵部的一马一卒。吏部是萧韫曦抓得最好的一部,谁升谁降,功绩几何,所长所短,都在掌握之中,他自然也不能胡乱插手,坏了宁王的计划。因而只能翻翻过往户部的账本,牢牢记住每一项天灾的轻重,所需的救济银两,每一个工程的长短,朝廷要付出的各项本钱,大到皇帝祭祀祖庙,小到士兵每月的军饷,都一一记了下来。若遇上难处,便虚心向户部尚书薛孝臣请教。他本就聪慧,学得也用心,虽白衣掌权,面对大小官员,也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薛孝臣原来对他有七分的好感,几个月相处下来,更添了三分的满意。有时上折难以下笔,也会和他略略商量一番。
闻静思将九分心思放在户部上,另留了一分心观察东宫的动静。太子自新年夜宴欲图不轨之后,再无意外的举动。两人偶尔在官衙相遇,萧文晟只当他是摆设,目光落在他身上,也是冷冷淡淡。闻静思不怕他刻薄刁难,就怕他有意羞辱,如今见他这幅面貌,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五月初一的早晨,连绵了一个多月的春雨总算停了。放眼望去,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户部官衙的庭院中,花木种类颇多,此时枝繁叶茂,扶疏有致,浓淡相宜,绿叶翠则欲滴,红花艳则欲融,浴着春雨,毫无半分颓败之色。日光照射下来,花蕾新芽一朵朵一个个争先恐后钻头露角,真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热闹景象,十分春色尽在院中。
闻静思在户部官衙长官办事的房门前站立良久,一身雨过天青的交领长衫,银白莲纹的腰带,雍容未至,清雅已显,与庭院中的花木相映,不输半分颜色,若不是微蹙的双眉,倒真能入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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