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但见朝堂之上仪容端庄、赫斯之威的至尊元子攸,此刻只一副蹙眉垂眼、愁思茫茫。望着那忡忡忧色,一颦一蹙皆是美不胜收,尔朱荣不由心生绵绵怜爱。
“人生本苦短,”尔朱荣坦然笑道,“子攸何忧尤?”
元子攸听罢,亦轻笑道,“傻羯胡,谁允许你现在叫我子攸?”说着,却领着尔朱荣继续北行。“那是宝光寺,前身为晋朝石塔寺,晋朝四十二寺尽皆湮灭,唯此寺独存。伽蓝中有一咸池,京邑士子,至於良辰美日,则休沐告归,徵友命朋,来游此寺。”
“那子攸呢?来过几次?”
“我吗?没有。”元子攸摇摇头,“我生性爱读书射猎,不爱园游宴客。”
“那就好。”尔朱荣听罢竟舒了口气,而后又戏谑道,“你这赤身luǒ_tǐ要是给第二个男人看了去,我就挖了他的眼睛喂狗!”
话毕,但见元子攸只莞尔微笑,竟也无什其他反应,只牵紧尔朱荣的手继续前行。
“这是法云寺。”元子攸指着宝光寺西侧,与其隔墙并门的一所伽蓝说道,“乃西域乌场国胡沙门昙摩罗所立。摩罗聪慧利根,一至中国,即晓我魏言隶书……”
“子攸却不会说鲜卑语。”说着,尔朱荣不禁搂过元子攸,亲吻着他的脸颊,又轻谑道,“改天我教你吧。”话毕,却见元子攸满脸失魂迷醉,一双放空眼眸紧盯着远处。尔朱荣循迹望去,只见有一处住宅,正立于法云寺北。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元子攸也不知会一声,便疾步往前,尔朱荣只得紧随其后,踏入宅门,元子攸方才将脚步放慢。
但见园中竹林环绕,花树如锦,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其中有一美池,其葭菼被岸,菱荷覆水,青松翠竹,罗生其旁;或有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此情此景,恰似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好美啊。”左顾右眄,尔朱荣不禁瞻望咨嗟道,“不知这是谁家伽蓝?”
“临淮王。”元子攸释然一笑,缓缓说道,“元彧。”
第十五章,渡江
河阴之乱期间,临淮王元彧恰好奉公出差,躲过一劫。闻乱以后,他便策马渡江,投奔萧梁。
六朝,昨夜醉酒,今朝梦魂,春归秣陵,人老建康。
建康,江雨霏霏,蒹葭齐茂,六朝如梦,莺鸟空啼。
习习轻风吹拂杨柳依依,每每皆挟着江南独有的温软,拨人心弦,撩人心醉。元彧即入建康城,梁武帝萧衍便遣其舍人陈建孙前去迎接,并观其为人。但见其人,陈健孙便不由啧啧叹奇,回报萧衍之时,更是不吝赞扬之辞。
萧衍亦先闻名,今见之,果不其然,遂深相器待,闻元彧乐于游园,便设宴乐款待。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筵席之间,绮罗歌舞,丝桐齐响,羽觞流行,清言乍起。此情此景,让元彧不禁回想起洛阳伽蓝,回想起宗室亲友,回想起他。
见元彧拊膺啜泣,悲感傍人,萧衍便命乐人为之停奏。
但凡魏人降梁者,皆称魏官为伪,唯元彧上表启奏时,仍自称魏临淮王,萧衍体其雅性,并不以为责。元彧fēng_liú蕴籍,性爱林泉,即入萧梁,便如临神霄绛阙。萧衍待客如归,待他更甚,阆院玉宇,黼黻华衣,镂簋朱绂,琼浆玉液,皆是慷慨解囊,好无忸怩吝啬。但即使一切皆是这般称心合意,元彧的体貌却仍日渐消瘦羸羸。众人皆以他思念故国,体恤其伤,却无人知晓他临寝之前,那声声对月长叹——
“长夜难眠,愀然无乐,子宁不嗣音?攸然而逝。”
第十六章,第五夜
“子攸!”元子攸再一次晃眼出神,尔朱荣不禁强掰过他的脸颊,“子攸,月亮有这么好看吗?”
顺势望着那张英俊脸庞,看着他额上的汗液、颧上的红晕,元子攸不禁抚上他的脸颊,沙哑着嗓眼道,“小傻羯胡。”说罢,便如鹰隼翕张,一翻身便凌驾其上,而后却又温吞缠绵,俯身轻吻他修长洁白的身躯……
第五夜。
☆、十一夜
第十八章,赛马
隔天晌午,过路华林园、金墉城,骑马穿越大夏门,尔朱荣与元子攸来到了洛阳城北。
沿着御道西向漫步,即见一片广袤空地,浑浑无边,一望无际。“这是阅武场。”元子攸解释道,“岁终农隙,甲士习战,千乘万骑,常在於此……”说着,他又扬手指向远处,“那里有三两阁楼,我大魏孝文、宣武、孝明三帝皆尝观戏于彼楼。”
放眼望去,只见远处有两三黑点、眇眇忽忽,想必那就是元子攸口中的阁楼了吧。
“子攸,我们赛马吧?”尔朱荣扬鞭一指,哂笑道,“就以那里为终点。”
“好啊。”元子攸亦不甘示弱、相视挑眉道,“走!”话毕,便策马挥鞭,展其骥足,飞奔而去。奔腾几余里,且觉身边竟毫无动静,便停马回首,但见尔朱荣竟仍驻足原处。
“怎么了?”
“让让你。”尔朱荣笑道。言罢,他俯身挥鞭,倏然间便敛容收色,只听一声大喝,胯下骏马遂骤然飞驰,超尘逐电。元子攸亦迅速转身御马驰骋,只恐落于他后。
到底是草原之子,不一会儿,尔朱荣便蹑景追风、赶超其前。明明乘骑的是同一种马匹,为何他却能驾驭得如此游刃有余?思忖至此,元子攸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只抓紧缰绳加速前行,无奈欲速则不达,方才明明还与尔朱荣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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