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看着我,还是皱着眉的样子,片刻后又看向雪球,点头道:“是,很难过,活着,便是好的。”说罢,他长衫起舞,留在我视线中的只剩下灰色衣角。
我忽想起那日我躺在雪地上,强迫自己按着他的逻辑把我们之间的事仔细想了一遍,最后似乎有些想通了,便觉得也许当真是我太过分了呢?现在想来,他说的那些伤害,未必就真的伤到了他。
他对于我,世世代代都是没有心的。
雪球在我手下更加不安的动着,靳尚已走远,走远的还有与他世代不离不弃的熊祗。
“你这般躲着他,也是觉得他与从前不同了吗?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明明以前都只穿黑色的。”我放开雪球,笑着搓了搓他的毛发,笑道,“这有什么?你见到的不过是经历了一些事而长大了的靳尚,我可是见过各种各样的呢,也许他说得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说到这里,不禁又看向小白,“你说,我能世世都爱着他,若当真像他说的那般不是同一个人,那我岂不是实在花心的很,是吗?”
“不是,”小白握了握我的手,也笑道,“是他们不懂罢了。”
他们,对,是他们,他们不止包括靳尚,他们指的是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负了人心却还强词夺理的人。
“你不问问我吗?”我轻轻拿开小白的手,“为何还要与他们牵扯上。”
“是为着红儿姑娘吗?”我看着小白,看了许久,深觉写的人都太可怕,他们洞察人心的功力啊,啧啧,当真小觑不得。
“桥姬那日告诉我小红儿的事,我很是介意呢,”我看着指尖渗出的一朵彼岸花,苦笑道,“想得到一些答案,却不知问题是什么,呐,这种心情,小白懂的吧?”
小白没回答我,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懂,他藏在酆都城百来年,不是为了躲,而是为了等。他在等那个人来寻他,给他一个答案,定他生死的答案。
那日,我与小白对酌对饮了一夜,我从前明明那般的不胜酒力,如今却是想醉也醉不成了。
“明日,我便又要回雪霁山了,这期间,你自己小心。”
“小心?”小白已有了醉意,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仰头又是一杯,“小心什么?这么久了,怕是在那人心里,我早就死了罢。”
那日为救我,小白犯了大错,最后是大黑替他顶的罪,坠入地狱,接受十八层修罗场的轮番折磨。
那日小白来酆都城找我,他问我,我不爱他,他又为何如此待我?
我没回答他,因为他比我要清楚地多。
世间最复杂的不过爱恨,最简单的也不过爱恨。
第二日,我早早等在城门口,午时三刻,靳尚着一身玄衣骑马负qiang而来,英姿勃发,欲与春风借春色。
“太惹眼了,”我看着他伸来的手,皱眉道,“我可是一向教你要低调的。”
靳尚笑了笑,笑得那般的干净,仿若还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少年郎,语气却是带着调笑:“若是想低调,就该遮块面纱什么的,长成这幅惹眼的样子还敢这样施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可算是低调吗?”
我笑了一笑,握住他的手跨上马,抱怨道:“怎得出来三年,就变得油腔滑调了,都是谁教的。”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到了雪霁山。
雪霁山的雪三年前便开始化了,如今的积雪,再踏上去,也是萱萱软软了。
我们的茅屋还在,靳尚将它重新修葺了一番,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忙进忙出,不知怎的,突然就很想哭。
其实,即使没有那些所谓的前世,我也不能对他无动于衷,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依稀还透着曾经的味道,至少他记忆中的那十六年与我是同在的。
可如今,连那十六年的光景也是留不住了。
“如愿,弄好了,”靳尚将衣裘披在我身上,“夜深了,进屋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挥了挥衣袖,一大片一大片的彼岸花从雪下生出,刹那间彼岸花香四溢。
夜黑了,连满弧的月都是妖冶之色。
小红儿,公子这样做,可如你愿?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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