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凌霄城毫不迟疑地推开门走了下去,杨海赶紧撑了伞跟上,脚下有一条由大块石头连起来的路,显然是临时铺就的。
浑黄的泥水在两人脚边流过,雨势浩大得连杨海也定神稳了稳伞柄才握得住手中的伞。
走了数十步一片错落的老宅便撞入视线,洪水淹没了大半片土地,都是临时用竹排或木伐架起才能勉强走过去。
“将军!”
列队严整的军士们见到凌霄城,齐齐收枪稍息道。
凌霄城点点头,提了声吩咐道:“去把还没离开的人都送回城里,有重要财物的,都帮着拿回去。等这里搬完了,回去叫上人,在军营四周挖两条临时排洪的水渠。”
“是!”
军士们齐声应了,各自散开。
凌霄城粗略地四下看了看,只有少数的人还在收拾财物,也在军队的帮助下慢慢离开。
“将军!”杨海突然指着不远处一座颇为宽广的宅子里那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您看看,那是不是洛大夫?”
“这是叶府上的一个老丫鬟了,”洛梧收了药箱,叹了口气对凌霄城和杨海道:“今天叶家有人请我替她诊脉,说是别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让我来试试,我才冒着大雨赶来的。”
粗布被子里的妇人面色蜡黄,呼吸如纸,俨然一副病入膏荒的模样。
“还治得好吗?”
洛梧摇了摇头,“早年心脉受损,没有治好落下病根,如今心郁积气,最多一个月。叶家的人也说了,几乎找遍了大夫,没人能治好了。”
“一个小小的丫鬟,叶家怎么会费这么多心思?”杨海好奇地问道。
“豪门恩怨呐。”洛梧伸手探了探妇人的额头,“听说这是叶老爷以前的丫鬟,有了叶家的骨肉,为了嫁进叶家把自己的孩子送了人,可惜依旧落得个这么下场。那叶夫人可是远近闻名的母老虎,哪容得下她。”
大抵是洛梧手背上的温度有些冰凉,妇人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睁开眼低低呢喃了一句。
那双眼睁开的刹那,竟似是有水光晃动,给妇人苍白的病容添上一丝艳色生气。
凌霄城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看那妇人的口型,她说的分明是“柳儿”。
“将军?”杨海见凌霄城面色不对,轻声问道。
凌霄城怔了怔,低低吩咐道:“将她接到将军公馆去。”
“是。”杨海疑惑的看了看那妇人,也不好多问,转身布置去了。
“你也猜到了?”洛梧并不显得惊讶,一面熟练的写着药房,一面问道。
凌霄城只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妇人,平凡的面容上只有一双如水眼眸让他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之感。
“你打算怎么办?”洛梧又接着问道,“陌红应该还不知道,你要告诉他吗?”
“你觉得我不应该告诉他?”凌霄城反问道。
“我只是觉得,陌红知道了,应该会伤心。”洛梧叹了口气:“你不懂的被人抛弃是什么感受……尤其还是自己的亲人。被母亲因为想要嫁入豪门而卖入戏院,无论再怎么自欺欺人,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也还是太过残忍了吧。好不容易过了十三年,逐渐已经将这种被抛弃的感受淡忘了的时候,突然又找回了母亲……如果是将军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会让抛弃我的人后悔的。”凌霄城话中带着冷意的狷狂。
“可是陌红不是你。”洛梧无奈道:“他如果知道的话……”
“我明白。”凌霄城淡淡的打断了他:“所以我会陪着他。”
洛梧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还是好好考虑自己的事吧。”凌霄城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藏在袖中的那串佛珠,“我大哥处理完辽东铁矿的事之后,大概就会赶到上海来了。”
洛梧手一抖,一团浓墨蘸在药笺上,袖中的佛珠突然灼热一般的烫。
凌霄城说罢,全不在意洛梧青白交加的怔忡脸色,转身走出了房门。
叶家是从明代就开始经商的大家,从叶恕明爷爷的那一辈开始,生意越做越大,清朝末年起就是上海一带赫赫有名的大户豪门,叶恕明的父亲还与凌老爷子有几分交情,可惜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叶恕明继承家业后,竟开始与杜鸣凤勾结做些走私偷贩的生意。
这处老宅是在叶恕明执掌叶家以后废弃的,除了几个丫鬟婢仆之外根本没有人住,现在想来,大抵是叶家的老爷子早就知道了柳陌红的存在,才刻意将那妇人安排在此。
积水从庭院里倒灌进来,凌霄城踩在垫了石头的相连着的木板上,慢慢向外走了出去。
“诶!将军您怎么也不打把伞!淋病了可怎么好!”杨海连忙将手中的伞遮到凌霄城头顶上,一边招呼着几个士兵拿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担架将那妇人抬到将军公馆去。
“杨海,”凌霄城突然肃色问道:“若是你的家人很多年之前因为一己之私抛弃了你,如今已病入膏肓,却想要挽回,你会原谅他吗?”
“啊?”杨海愣了愣,还是答道:“应该会吧,只是会有些伤心……将军,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凌霄城淡淡摇了摇头,“走吧,回去。”
他深邃的眸光透过满天如烟似幻的雨幕,不知落向何处。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柳陌红望着院中被雨露击打得枝叶不停摇曳的树木,轻轻哼唱着。
他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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