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叔叔勉强笑下,表情并不愉快:“哎……是啊,大势所趋,军令如山。修完你们县的隧道,估计时候就差不多了。”
“军令如山,你是个人才,莫要担心。”老常敬了王路一杯。
赵学军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希这段时间一直一直不高兴了。王希生在部队,长在部队,说起自己的父亲。王路一直希望父亲能成为一个将军。部队的孩子,就是依附在部队身边的小树苗。这些孩子长大了,大部分就会接过长辈的钢枪,一个一个的成为第二代,第三代军人。很多孩子去了地方并不合群,甚至跟地方的孩子玩的一直有区别。赵学军觉得王希只是没有安全感。
“来……江关县王路。咱们大干一场。”赵建国帮王路满上酒。
王路端起来一口喝了,摆下手:“家里的叔公早就来信了,说叫我们赶紧回去,老家的屋子都倒了好些年了。你们都知道,我的故乡广州那边正在开放搞活。哎,看着你们轰轰烈烈的给自己故乡干些事,难道我不眼红吗?早该回去了。叔公说,下南洋的人都回来寻根了,我也该回去了。”
“自……西汉,南北朝而后明末清初。下南洋的人把文化风俗带出故国。下南洋是有意义的。后虽有闯关东,走西口。可……下南洋的意义并非只是为了一口饭啊。人,遇水而活。现在国家经济搞得好了,你们那里是港口,机会确实比内地多。王路,说不定,你以后机缘要大过建国喽。”老常夹起一块蘑菇吃了,用筷子一边说,一边画了一个沿海的曲线。
“老常一向想的比我们远,下南洋那可是早八辈子的事儿了您都知道。以前……呵……”王路停顿了一下,又释然的笑笑说到:“其实,我的亲生父亲在建国前就跟我亲爷带着一家去了南洋投亲。我……并不是现在这个父亲的亲仔。”
蹲在一边扒拉饭的王希兄弟呆了,他们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父亲。
“有海外关系,这可是大帽子,这些年我一直担惊受怕。幸亏养父嘴巴紧,一直未曾对人说过。我出生十五天,赶上荒年……我们那里就是那个风俗,活不下去,就带着家里去南阳过活。祖宗走,儿子走……孙子走。
父亲怕我受不得海上的颠簸流离,就把我送给了现在的父亲。他们没想到回不来啊。这一走,就解放了……海路断了。这事情,就只有叔公知道了。我当兵……一离家就是多年,怎么也不敢回去,生怕被人知道。这些年也是担惊受怕,实在难安,哎……大不孝!”王路释放了心事,连着喝了好几杯。
“你回家等着,也许你亲生父亲就来了。”老常安慰着,自己也是颇多感触。
王路笑着摇头:“谁家不是八个仔,九个仔。就养了我十五天,才四斤多,没有一块猪后腿大。谁会对块猪肉有感情呢?那里就有感情了?巴望也是白巴望……想多了,想多了……”
“哎!故土难离,回去对。大丈夫……那里都一样,都是建设国家,建设家乡。回去吧!回去咱还是兄弟。”赵建国一拍大腿,惆怅了,也释然了!
“怎么,现在就撵我,我走了,谁给你江关县开山铺路?”王路笑了,一脸调侃。
赵建国抿嘴乐,给他倒满一杯大的,双手举着敬了他一杯。
大人们喝着,赵学军却慢慢站起来,他来到王希身边坐下,看着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就夹起一块红嘟嘟的肉放进王希碗里,冲他眯着眼睛笑:“吃吧。”
24、第二十四章 ...
一九八六年,初春。万林市通往江关县的公路正式开工了。这条长五十公里的公路一旦修成,会将贫瘠的江关县与万林市的距离缩短到一个小时。过去,从江关县城到万林市坐吉普车以每小时四十……六十迈的速度算,大约要走六个小时。
作为江关县委书记的赵建国与军分区领导,还有万林市市委相关领导,出席了开工典礼。最近,组织上给江关县委配了新车,一辆新的吉普车。过去那辆旧式吉普已经在工作中被江关县的土路颠簸的散了架子,虽不到报废年限,却也不能使用了。
开工这天,江关县请了市里的梆子剧团,来这边唱大戏。大戏要耍上三天,分别是《对花枪》《樊梨花》《打金枝》。这些剧目都是万林市很久之前的老剧目了。
赵家奶奶这天大早四点就起了。老人家没有多少觉生怕去晚了,没有好位置。老太太这一起,全家也就跟着起来了。
赵学文捧着自己奶奶的那叠子看戏的行头,打着哈欠叨咕:“奶奶,没有早上四点就去占地儿的,我爸说了,跟您占好位置了。”
奶奶坐在炕上,嘴里不停的哼哼。老太太这两年从早到晚,只要醒着就哼哼。她身体有病痛,医生检查不出来是什么毛病,但是肯定不舒服。这种属于老人的哼哼已经成了赵家奶奶发泄病痛的方式。
赵学军对自己哥哥眨巴下眼睛,指指外面晾在晾衣绳上的裹脚布。赵学文只好放下衣服,出去收回来,递给奶奶。赵学军将床下的小盒子取出来,奶奶那双小皮鞋就跟新的一样,保存的干干净净,板板怔怔。即便如此,他还是坐下来,取出鞋油给上光,打磨的亮亮的。奶奶穿好衣服,搬起自己的脚,开始一圈一圈的裹着。赵学军已经不是一次见到过奶奶的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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