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云峰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了床上。
想到父亲刚才说的话,他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他知道,父亲是怕他和大哥云山争这郝家山的当家人。
他知道,“长子当家”是郝家山十几代人的的规矩,虽然他们郝家自从到郝家山后,人丁从不兴旺,十几代人都几乎是世代单传,但曾、王、罗、李、吴几姓却是人丁兴旺,而且代代都是长子当家,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和大哥云山争这当家人。
他知道,他们兄弟几个是一母所生。虽然那个时代,大户人家纳妾成风,但不准纳妾是郝家山的规矩,也是从闯王营中传下来的规矩。从云峰记事起,他们兄弟就在一起读书习武,嬉戏玩耍,从不生分,只是长大后,家族的染坊越做越大,越开越远,兄弟几个才分开,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就有些生疏了。每每想到这些,他就特别怀念兄弟们在一起的日子。
他也知道,山上山下的老老少少都觉得他比大哥云山更适合做这个当家人,甚至父亲也觉得他要跟大哥云山争。但他从没这么想,因为,说能耐嘛,兄弟几个差不多,只是大哥看起来要阴沉点,脸上很少有笑容,他倒觉得那是大哥的稳重,所以别人不太喜欢大哥那副模样。如果说自己比大哥强点,也就是人缘了,但他认为这也是自己沾了守老营守祖业的光,因为守老营守祖业,天天都跟山上山下的老老少少在一起,大伙儿说说笑笑,人缘也就好了。
这两年,他也偶尔去去成都,一则是去看看父亲和大哥,二则是把郝家山的原材料给那边的染坊送过去。可到成都后他就觉得心里别扭,在父亲和几位老叔面前,大哥跟自己和和气气,也有说有笑;而兄弟俩单独相处的时候,大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是说些不阴不阳的话来挤兑他,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找他的茬儿,两人就不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倒像是一对天生的冤家。
他知道大哥为啥不待见自己,但父亲把老营交给自己打理,自己又不敢有半点马虎。他觉得,自己做不好,父亲那里没法交代;自己做好了,又太伤和大哥的感情。他实在是有点左右为难。他简直想给父亲说,让他也像二哥、三哥那样,去什么地方在开个分号,把染坊的业务做得再大一点,但父亲说过染坊的业务不能再开大了,再开大了,人手就太分散了,等要做大事的时候,得力的人手就聚不齐了,所以他根本就不能跟父亲提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郝家山上得力的人手并不多,老一辈也就郝天民和他的那几个老兄弟,这小一辈嘛,凑起来也就三四十个,他二哥、三哥去打理分号,就带走了十几个,其余的又在山上山下各有职事,自己要再分点人走,这老营的事儿就可能要瘫起。
他就只好安慰自己,自己尽力把老营打理好,将来能把一个兴兴旺旺的老营交还给大哥,大哥也就不会计较自己了。
不过,很多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很憋屈,心里常常很难过。难过归难过,他还不敢当作父亲的面把这些说出来,也就只好自己忍着。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爹和大哥能理解我这心,那就最好;要是不能,等有机会了,我也下山去吧,我就不相信,我不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实在不行,我就想法远走他乡吧!总不能父子猜忌,兄弟相争吧!”
他想自己明天还要回山上去操练人马,还要安排人手去准备哨棒和竹枪等武器,就从床上起来,洗漱了一下,然后上床睡了。
但他仍然睡不着,他继续想着他的远走他乡。
他想,等帮着父亲把眼下的大事办了,他就带着玉儿远走他乡。
他想,他跟蹇家叶儿的那门亲事,他再怎么闹腾,他爹娘也是不会答应退亲的了,要想跟玉儿厮守一辈子,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玉儿远走他乡,去一个爹娘找不到他们的地方,然后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虽然他到现在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成都,但他知道,三哥云海去了比成都远的重庆,二哥云林去了比重庆更远的武昌,那么他就要带着玉儿去比武昌还要远的地方,也许就是听人说过的广州,也许是遥远的京城。反正,他不会也不愿意跟大哥争当郝家山的山主,他不会也不愿意顺爹娘的意娶蹇叶儿,而昧了玉儿的一片情。
他想,就他自己的能耐,一定能找到事做,一定能给玉儿幸福的生活。
于是,他幻想起将来跟玉儿一起幸福生活的情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小儿子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郝天民独自留在染坊议事厅里,他也在想自己的家事。
他觉得今天是不是给小儿子说得太多了。
在郝家山上,这几姓人家,自从上山以来,户户都人丁兴旺,偏偏他做山主的郝家子嗣艰难,几乎代代都是单传。这单传也好,免去了哪个儿子承掌家业的烦恼,而其他几姓,都向山主一家看齐,都以长子承掌家业,就弄出了个“长子当家”的不成文的规矩。可现在,他郝天民也有了四个儿子,让大儿子云山将来当这个家,做这个山主,看起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可郝天民现在是怎么看,都觉得云山实在不是当这个家,做这个山主的料。云山在他面前是唯唯诺诺的,可在别人面前,又自大得很,早就以少山主自居了,在平辈、晚辈面前如此,有时在山上那些不主事的长辈面前,也是架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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