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大堤下,破烂窝棚密密麻麻连成片,连绵十多里长,偶尔可以看见一些帐篷散落其间,几缕炊烟正袅袅升起,那儿早早就排起长队,窝棚之间有通道,男男女女往来不断,这些人衣衫褴褛,但精神却不错,相互间还在说笑,孩子也在嬉戏打闹——这就是大同军收容被俘百姓的营地,一阵清风吹来,可以闻到一股夹杂着石灰味的腐臭气息。
河堤上每隔不远就有一个士兵抱着刀矛警戒,时不时还有一队人下去巡视,看号衣却是河南镇的官兵,而正该看管百姓的大同兵却三五成群躲到阴凉处打牌,身边还总有几个河南兵随时给他们倒水、点烟——不过这年头有粮就是爷,河南兵困守开封饿得要死,好不容易解围了,上面又迟迟不拨粮饷,便自谋生路抢下看管百姓的差事,而且三天一换班,轮流跑来蹭饭,这些兵憨厚勤快,与大同兵关系处还得不错。
李榆背着手在大堤上踱步,看着下面的营地对身旁一个中等身材、大方脸的汉子问道:“陈帅,河南巡抚难道一点人都不肯接收?这些百姓是本乡本土人,你们安置一些,我的胆子就轻一些。”
“归化伯,您千万别怪巡抚大人心狠,他也是没办法呀,河南连续几年旱蝗,庄稼颗粒无收,朝廷不但不给救济,反而强征田赋、加派,老百姓活不下去啦,否则也不会被闯贼几句‘均田免赋’、‘剿兵安民’的鬼话骗去卖命,归化伯不把百姓带走,他们要么饿死、要么从贼,没有其他路可走,俺陈永福也是河南人,说起来乡亲受的罪就想哭。”河南总兵陈永福眼圈红了,他奉巡抚高名衡之命来找李榆借粮,可大同军的困难也不小,只提了一下就改变话题劝李榆把老百姓都带走。
“官库里真的没一点粮了?”李榆小声问。
“不瞒您说,开封被围已历三次,此次从四月开始,至今有四个月,城内早已升米万钱、禾贵如珠,百姓先是挖野菜、捕鼠充饥,后来争食马粪、胶泥,甚至贩卖人肉也不鲜见,城中真如地狱一般,百姓饿死大半,白骨山积、路绝行人,营中兵丁也每日饿死数百人,现在哪里还有粮食?俺也是要脸面的人,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打发儿郎向归化伯讨口饭吃。”陈永福说着流下泪水,擦了擦眼睛又咬牙切齿骂起来,“他娘的这是啥世道,税赋收了,辽饷、剿饷也收了,每年千万两银子呀,为啥就没俺当兵的一口饭吃,狗日的皇帝是昏君、朝廷有奸党!”
李榆一把捂住陈永福的嘴,拖着他到了僻静处,小声责怪道:“陈老哥,管好你的嘴,我可以无法无天,但你不行!”
陈永福冷静了一会儿又说道:“归化伯,您是好人,俺看得出来,有件事要告诉您,开封推官黄澍出了个主意,扒开黄河大堤水淹流贼,俺巡抚大人是个好人,不愿做这种缺德事,后来发现贼人先上大堤动手了,俺也派人上去挖,幸亏您来得快赶走流贼,要不非死上百万人,俺巡抚大人说了,一定要感谢归化伯救了开封人。”
陈永福说完,不顾李榆的劝阻,坚持跪倒磕了三个头,李榆苦笑着看了一会陈永福,缓缓开口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两千石粮食,别嫌少,我只拿得出这么多。”
陈永福泪水夺眶而出,马上又要跪下磕头,李榆一把抱住他,拉着他坐下说道:“当兵的互相帮一把是应该的,我也有事求陈老哥,从黄河岸边到汝宁是我南下湖广的退路,还请陈老哥多多费心。”
“中,交给俺了,您给俺补充了万把兵员,还给了这么多粮食,俺老陈有恩必报,流贼若敢来犯就拼了。”
李榆摇头道:“陈老哥,我不是叫你硬拼,能打则打,不能打则走,比如这开封城,不过是一座徒耗兵力、粮饷的孤城而已,还不如及早放弃,你告诉周王殿下和巡抚大人,朝廷有些话也不必太当真。”
陈永福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归化伯,如果俺守不住河南,可否退入山西?”
李榆楞了一下才答道:“山西也很穷,养不起兵,你们退入山西也只能给块地屯田自养,大同军都是这样,只有少数营兵,其他人寓兵于民。”
“那就中,乱世之中儿郎们有个活命的地方也是好事。”陈永福拍着大腿说道。
王昉、王忠押送一批粮食、军械和农具到达郑州,大同军南下准备完成,第二天清晨,在一片军号声中,李榆检阅了自己的队伍——飞虎营、骑兵左协、步兵前协、步兵左协、步兵后协、山西左协、大同步协、铳炮右协、张孟存、惠登相的丰州辅兵、王昉、王忠的志愿兵及商队,还有已经编成十八个千户所的十五万河南百姓。
“兄弟们、乡亲们,我将带你们去湖广,那是一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也是我们最有希望生存的地方,前途路远有很多苦要吃,但我们一定能成功!”李榆立于马上振臂高呼,最后手指前方下令,“出发,目标——正南方。”
“向南下的兄弟行礼!”赵吉、革库里高喊、第二路军四协骑兵、孙显祖、王牧民的山西辅兵同时握拳抚胸,他们马上也将返回各自的驻地。
“向大同军南下的兄弟行礼!”河南总兵陈永福、援剿总兵许定国专程赶来送行,带领手下的兄弟拱手行礼。
军旗猎猎、马正萧萧,滚滚人流向南疾进,震天动地的歌声随即响起——“天下为公,吾国所宗,民为公民,国曰大同;三色鹰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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