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藏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
他知道这个弟弟妖气横生,那双眼睛挑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人心底里去。就是因为他能看见太多不应该看见的东西,所以才让人不由自主的畏惧退缩,甚至于不寒而栗。
阿隽一边唇角勾了起来:“真丑陋,你明明想要的,家族也是权力也是,我好不容易发现的有趣的东西,你都要来跟我抢一手。抢到后来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却连我都不放过。”
不要说了……龙太藏心里不由自主的滑过这么一句。
“你对我流过口水吧?”
——不,不要说了……
“关着我的时候……夜深了的时候……”阿隽的声音几乎在耳边悄悄的响起来,轻得就像是刻意放轻的耳语,“……以为我睡着了……”
……那一个个春意秾丽的深夜里,庭院里只听见虫鸣声声,池塘边蛙声都静寂下来,龙太藏一个人沿着青石走廊走下去,脚步在半掩的纸门前停滞。
真是诡异,人类对妖异的事物总是抱有厌恶和恐惧的心理,然而又情不自禁的被吸引,难以抑制的企图伸手去触摸。
他站在门口月光下的阴影里,阿隽睡在地上,只盖一条毯子,侧躺着蜷曲起来。上半身几乎隐没在阴影中,小腿曲折着,展露在月光下。
阿隽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对色彩有着病态的迷恋。他喜欢艳丽的颜色,红色和黑色搭配的长长的衣倨,那红色不知道是什么染成的,只看一眼就好像是烈火在土地上燃烧一样;紫色和金色的褂衣上边绣着大朵大朵的不知名的花,走起来的时候袍袖蹁跹,活生生就好像那花瓣在他身体上渐渐苏醒,然后慢慢舒展开来。
一直到现在龙太藏都记得他睡觉时穿的一件白色浴衣,不,说浴衣都不太准确,那只是一个笼统的袍子随便在身上一披,然后中间腰带散漫的随手系一下而已。不知道为什么那颜色白得让人心惊胆战,比雪白要冷,比棉白要冰,凌厉得就像是刀光刹那间反出来的光的颜色一样。
那种色彩,光是看一眼,就有灼伤的感觉。
龙太藏一千遍一万遍的告诉自己一定要远离这个弟弟,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阿隽心里潜藏着多大的妖异的欲念。这个弟弟的存在让他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他无时不刻的在提防他,警惕他,嫌恶他,但是与此同时,也在无可救药的……迷恋他。
就像第一次看到那凛冽的白衣,他只看了一眼就感到疼痛,于是立刻转移了目光。但是从此以后每次都忍不住想再去看一眼,从那种视神经被灼烧中,反而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的快感。
这大概就是妖怪吧,龙太藏这么想。
妖怪在诱惑凡人的时候,就算凡人知道那是妖怪,也忍不住在厌恶它的同时深深的迷恋上它。
“……原来你那时醒着啊。”龙太藏松开手,“我还以为你的惊讶全是真的呢。”
阿隽笑起来:“你不也希望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抬起手,勾住龙太藏的脖子:“——你以为偷窥自己的亲生弟弟是一件值得大肆宣扬的有面子的事吗?要是你这么认为那我就不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这个笑容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蛇披着艳丽的皮,在阳光下粼粼游动,然后蛇皮就泛出点点璀璨的光来。
龙太藏心跳停了停,然后猛地把阿隽一推。
这一推差不多就等同于扔垃圾一样,阿隽摔倒在身后的床上,床板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
“既然你还没死那我就先走了,”龙太藏转过身冷冷的道,“等你死了的时候我会参加你葬礼的。”
阿隽在身后轻轻的笑,听起来更像是一条蛇在丝丝的吐着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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