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维斯拐着弯儿地“啊”了一声:“被你发现了,其实,这是我为你做的。你们还好吗,我的小油菜、菠菜、芹菜小伙伴们。”
许苡仁:“……”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一个人所能贮存的能量不可能超过他所摄入的能量和所消耗的能量差,眼下这些水煮青菜叶,别说是他了,就算是胰岛β细胞健康的半大小伙子,吃了也很难长几两肉。
“伙食也太差了,我不能总吃这些。”许苡仁不急不缓地把叉子搁回了盘子里,像是很嫌弃似的放在床头柜上,“我能不能吃点别的?比如碳水化合物或者蛋白质类的食物?”
“no,这不是成本问题,是原则问题。”埃尔维斯立刻拒绝了他的要求,“那些,以及油和盐,对你来说,是属于根据医嘱才能定量添加的食品,今天你的定额已经吃完了,而且你的各项指标目前也很正常,我不能擅自给你加量。要知道,你在这里不止是病人,也是我们的观察对象,而我的职责就是保证你按照医嘱生活和进行治疗,直到你彻底治愈,恢复健康。”
许苡仁一听到他这副信誓旦旦要治愈世界性难题的语气就失去交谈的兴趣了:“……谢谢你的解释。”
埃尔维斯:“这些菜需要我端走吗?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许苡仁这两个月生活得太闲散了,现在忽然要进入斗智斗勇的状态,不由得绞尽脑汁,面上还要故作镇定。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有可能再次低血糖痉挛?像刚才那样?说不定会脑缺氧?还没来得及按呼叫铃就昏迷?甚至摔倒在某些地方导致呼吸不畅,窒息死亡?”
“不会。”埃尔维斯拉起许苡仁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在你感觉不舒服之前,你的手环就会先检测出异常,从而发出提示声。我的休息室、护理值班室都有联动警报,我和我的同事会在第一时间、在你倒下之前赶到,你不会有任何危险。而且刚才dr.李不是说了吗,那只是正常的不良反应。”
“……哦。”许苡仁冷淡地说,“是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盘子先放在这里吧,晚安,埃尔维斯。”
埃尔维斯哼着歌给他换了杯温水,又检查了下手环上的各项示数之后也道了晚安。
按照李超越的说法,理论上……许苡仁真的很不想称之为理论,暂且称它为一个设想吧——这个手环上的“标记器”正在对他血液中的葡萄糖进行逐一标记,只有这些被标记过的葡萄糖在被转运入细胞、合成糖原或者被消耗的时候,才会对胰岛产生奖励机制。所以,为了保证那少得可怜的胰岛素能充分和这一部分单糖结合,他们不希望在“标记器”没有完全标记之前许苡仁摄入太多额外的糖分。
尽管这个设想看起来非常简单,但许苡仁并不相信有人能逐个控制细胞和胰岛,使它们像马戏团的海豹一样听话——或者说,在这种事情上,许苡仁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既往知识体系,而不是天花乱坠的介绍。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想到这儿,李超越的声音却突然冒出在他的脑海里。
“从四十亿年前出现单细胞生物开始,直到现在,人体经过了无数的进化和完善,是地球上最神奇的事物,我相信,一定有现在我们治疗不了的疾病是可以通过人体自身的修复、免疫系统自行治愈的……”
那一年,那个年轻的身影,身上的运动装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在木槿楼的阶梯教室里站起身回答徐教授的问题,从略带羞赧到滔滔不绝。高大的身材截住了天花板上节能灯管投下的光线,在许苡仁的课本上留下了一半的阴影。
“我们要做的不是考虑怎么针对病毒,而是激发人体自身的潜力。就像在篮球场上,教练制定策略,球员依靠自己的球技和队友间的配合赢得比赛……”
从那以后,许苡仁的整个人生也在这样的半明半昧中逆水行舟——光亮时是他不断激励自己的一往无前,朦胧时……是青涩地回忆着他将手覆在课本上,沉浸在那一片阴影中的感觉。
“既然有病毒能定向破坏,那一定有什么办法是能定向诱导它们的……所以我用了这个‘传切战术’的比喻,把影响因素控制住,剩下的就畅通无阻。”
时也过,境也迁,但李超越现在谈到这些时,还是像当年一样意气风发,一点都没变,真好。
变了的是许苡仁自己。
入学仪式上他们曾经立誓,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今后的生活和工作中都将成为彼此的臂膀和后盾。而他,不要说成为李超越的后盾了,他甚至没有哪怕一个瞬间能成为李超越的臂膀——如今,更是成了一个随时会危及他前途的不确定因素。
许苡仁在心底疲惫地叹了声世事难料。
他不想连累这个、不想累及那个,最后千挑万选走的路,却偏偏连累了他最最不舍得连累的那一个。
失明的人生就像一场赌博,发给你的是什么牌,除了运气之外还要看荷官的心情——他现在的第一荷官恐怕就是埃尔维斯。
清水焯过的绿叶蔬菜放凉了之后的口感更加难以下咽,人类在食物链顶端站得久了,要由奢入俭实在是很困难的事,许苡仁真希望他和埃尔维斯素不相识,这样他就不用一边吃一边猜想埃尔维斯在煮这些菜前有没有洗菜、煮菜的锅有没有刷过了。
蛇、蛙、熊等动物尚且知道以冬眠减少能量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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