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不积德,老天爷叫你一辈子生不出儿子。”山官突然抬头说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王春花的脸上都狰狞起来,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
王春花是招夫上门吃老米的独女,自然腰杆格外硬些,她汉子前两年是整日就埋头干活,从不多说一句话,不过现在就有些不好说了,王春花成亲四年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无,偏偏她汉子就是因为兄弟多才上门的,夫家那边嫂子又个顶个的能生,时常就撺掇着叫她汉子过继两个儿子——要说过继这事儿也常见,只王春花虽然这几年没怀上,但也不过二十来岁,要谈过继也太早了些……
山官加快了脚步,把王春花的叫骂声抛在身后。
“你招惹她做什么?”狗剩小声问道。
“我又不要她给我一口吃的,为什么要让她胡说八道!”山官冷着脸说道。
说来还是狗剩脑子里东西太多的缘故,尽是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从没意识到在这个因为穷苦而产生了男人跟男人也一起成亲过日子的畸形产物的社会,这样的闲话对半大的小子来说其实像坏女孩子家家的名声一样严重!
“要是给她缠上了,你可就没个安生日子了……”狗剩嘀咕道。
“你就是爱胡乱担忧,她能把我怎样!”山官把虚掩的院子门踢开,快步走了进去。
“大哥,山官哥哥!”柱头坐在堂屋门口,带着小草玩儿,看见人回来大声叫了起来。
李大花靠在炕边,看着小九、鸡蛋和双胞胎。
厨房里有火光传来,大概是大草和花伢两个已经在烧晚饭了。
“你没长腿啊,还叫人家山官把你背回来!”李大花一看就没好气的训道。
“婶子,狗剩腿疼呢,我自己要背他的!”山官看着李大花说道。
李大花顿了顿,又不是自己儿子,就不好再训下去了。
“娘,爹呢?”狗剩边问边歉意的冲山官笑了笑。
“南头赵伯伯家亡了人,叫你爹去帮忙了。”李大花语气还是不大好,“你腿怎么又疼?不是早好了?”
屯子里亡了人,请人去帮忙抬,都要管一顿饭在多多少少给一两个铜子儿或一点儿好东西,叫了人肯定都是会去的。
“没事,现在就偶尔痛一痛,娘,我去厨房看看!”狗剩拉着山官出了堂屋。
大草和花伢正在煮粥,狗剩从房梁下把灌满水挂了几天已经变白了的猪肺取下来切了一小块,等粥煮好后,盛在瓦罐里热在土炉子上,也不洗锅,就着剩下的点儿米汤水,又加了大半碗水,把切碎的干辣椒和蒜子放里面煮了会儿,等有辣味儿飘出来后,滴了两滴油,把肺片放进去小火煮的收了汁,撒上几颗盐就是一大家子晚上的菜了。
肚子吃饱了,一夜好眠。
因着狗剩硬拿了往年积蓄出来,家里又提前买了些粮,这一冬就是过的紧吧些,倒不至于揭不开锅,屯子里还有人家就不定了,那等没什家底的,看着粮缸是怎么省都熬不到开春。
所以王婆子满脸赔笑的跟另一个脸上涂得雪白的中年妇人坐着辆小马车回屯子引起了轩然大波。
王婆子男人儿子都死的早,只有个她男人还在的时候过继来的小女儿,前几年两人去嘉兴城投奔王婆子远房亲戚。
大草现在也能帮着干点儿事了,李大花每每把几个小的都扔在家里,带个小板凳儿就出去跟七姑八婆一讲大半天,喂奶都要狗剩去喊人。
晚上,李大花回来看大草眼神就不对劲儿。
“娘,想都别想!”狗剩用力给帮李大花盛的粥放在矮桌上。
王婆子那远房亲戚做的是“人贩子”的勾当,每年从穷人家花几个钱把小姑娘哄走,养上几个月,运气好的被大户人家管事的挑回去做小丫头,那等没人要的或是卖给孤寡的老男人做童养媳或是再养上几年送到低等的窑子里去……这些人伢子自然是不会提了!
“……李大人家的丫头,啧啧,那可都是过的小姐的日子,衣服隔几日就是一套新裁的,吃肉还嫌肥的太腻……”
“哪有这等好事?莫不是老婆子满嘴胡喷就叫人信的?”
王婆子把衣袖往上一撸,左手上赫然带着根拇指粗的银镯子,“要不这样,我哪舍得叫我那小女儿过去,呶,这才小半年就给我老婆子带了对镯头,说是主子小姐嫌样式简单,随手就赏了人……要是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得的赏更多,等到出嫁,主家还赏一联嫁妆……”
人群中就发出一声惊呼,不少人恨不得把眼皮子贴到那镯子上去……李大花就跟人一起围着王婆子说了半天的话,期间王婆子那亲戚架子端的老高,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结果屯子里妇人反倒越发以为那人是“贵人夫人”……
“想什么想,你知道老娘想什么?”李大花端起碗“呼噜呼噜”连喝了几大口,一张口食物渣子混着唾沫星子直喷。
狗剩把自己的碗悄悄用手护着,庆幸方才已经夹了一大筷子咸菜,将就着能对付过去了。
“我跟爹去城里的时候,赚的就是大户人家丫头们的银钱,人家是祖祖辈辈都伺候主子的,那叫家生子,这等人从小在府里长大,一家子都在府里,才能叫主家放心,放在身边伺候,买进去的都是干倒马桶、扫院子这样的粗活,不犯错一辈子也就是粗使婆子!”狗剩撞了撞坐在旁边是山官,“是不是?”
“嗯。”山官喝着粥支吾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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