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无视时辰的替换,停滞在对视而望的二人之间。
值更的宫人传响了一遍又一遍,殿外的天空也由午後的丽阳褪成了星月初挂的夜色。终於,楚云溪敛下与列丹弓对峙的目光,缓缓地、犹豫地,道出了回盪脑海却艰涩化为言语的试探。
「那麽……你是怎麽看待那不施援手的富豪?」
列丹弓分毫不掩露於面上的讥讽,轻蔑一笑:「微臣以为,这个答案在微臣踏入太子殿的那一步时,便给了您答覆。」
父兄戍守边关,自幼他便看尽了百姓的痛苦与无奈,帝王的一项项苛政,如烈火般灼烧著每一个黎民本该拥有的平淡生活。屡兴征伐,传递军情的信简上,草草一笔的胜败,是用多少将士们的鲜血做墨,蘸笔勾划出那惨绝的一笔,有谁明了?有谁心疼?一声令下,挥军拓土,通往边城的道路上铺垫的又是多少无辜百姓最珍贵的亲人?
如何看待那故事中的富豪?
如何看待那端居这座东宫殿的太子?
这问题,当问他吗?该问他吗?
为何不问问那失了亲人的百姓?为何不问问终日耕知却被重赋压得宁可一死的白丁?
为何不问问──
楚云溪,你又如何看待那个富豪?又如何看待只会端坐华丽殿阁内为求保身,明明有能力施救却选择无视漠闻苍生之苦的那个太子殿下?
父亲要他以太子为尊,要他辅佐效力於太子,可他看不出眼前这个叫做楚云溪的男人,有哪点值得他追随?值得他卖命?
这男人能给他什麽?能给百姓什麽?能给天下什麽?
他给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的置若罔闻、一次又一次呈了良策被驳回却不上谏、一次又一次蜷缩在这堂皇的东宫殿内叹息著自以为是的仁慈与不舍──却连一回的据理力争之举,也吝啬为之。
炯炯闪烁的清澈眼眸,片刻未移牢牢地钉在楚云溪的脸上,列丹弓要逼,要逼出父亲口中的圣君、要逼出被死锁在楚云溪心底的那只兽。在最初相见的那天,列丹弓就辨出了那只兽,那个与自己有相同眼神的同类,却悲鸣著被拴束在黑暗中的兽。
如果说他至今仍怀疑著父亲对太子的期许,却让他无视帝王禁令也要亲自前来拜见太子的理由,便是那短暂的一瞬,那曾在楚云溪眼中看过的渴求、看到的抱负。
所以,他要来。
要来亲眼确认,最後的确认──此人,是否值得他列丹弓效命追随!
「微臣已经给您答覆,那麽殿下您呢?」列丹弓退了两步,向著楚云溪按君臣之礼,深深地弯下笔直的腰杆。「微臣,想亲耳听到您的答覆。」
关於那个故事的主角、那个对舟夫救与不救,属於富豪自己心中最真诚的答案。
从列丹弓踏入殿内的那一刻起,自始至终,楚云溪都在乎著这少年将军的反应,哪怕是被咄咄逼问答案的此刻。从来都没有人,胆敢如此犀利地指谪自己的怯懦、更无人会当著自己的面血淋淋地将他不愿面对的事实剖析於眼前。
垂下的视线,楚云溪摊开自己的双手,静静地看著纹路错综的掌心。一边,是向著生身父亲举起反旗,下场将会如何只翻阅史册便能得知一二。成与败,生与死,王与贼,史册上从来都没见过,除这二者以外,第三条的道路。
一边,是想在这穹苍下,轰轰烈烈地施展自己满胸的抱负。哪怕所行所止连载入史册的资格也没有、哪怕到後来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能力承担这天下之重担,但他仍想替他的百姓、他的子民、他的国家,去做些什麽。
想让这片土地上共存共活的人们,挣得那些本该理所当然属於他们的幸福……
楚云溪起身而立,用他的双手托起列丹弓的脸,瞳仁散发出的光芒慑人,一时间连列丹弓也为之愣怔。字字句句,清晰地穿透列丹弓的耳膜,憾住了列丹弓的心。
那个晚上,位主东宫的太子楚云溪,对著仍只是毫无战勋的挂名将军列丹弓,亲口缔下未来长达数十年、足以撼动山河的约定──
「那个富豪会这麽答覆你:『他会救!哪怕船翻溺水他也会救,用他的生命用他的一切,去救那落水的舟夫。』」
英雄泪(15)
(15)
几日後,边关来报,呼延一族近年来逐步降服北方近三十馀部族,将原先零散分布於关外的族落一一统领於呼延部之下,亦渐渐地结成了不容朝廷轻忽的庞达势力。
而这局势之下,率先兴起狼烟的便是呼延族向来虎视眈眈的伊召关,对於呼延族的人来说,只要能拿下此关,便能保有关内十八郡水草丰美的富饶之地,以及往来伊召关内外商旅的控制权,与对抗中原势力的屏障。
正因这特殊的地理位置,伊召关自前朝起,便是中原与北方两大势力相互角逐争斗之地,或属中原、或属北疆,战火纷起,百姓流离。
楚吕一生戎马,对於伊召关自是看得甚重,眼见呼延小儿竟逐渐壮大其力,自容不下这眼中沙。是以边关消息来报之时,纵已深夜,却在一个时辰内将所有朝臣宣至大殿。
大殿上灯火通明仿若白昼,前不久宫内通道上来往的受了皇命带著朝臣策马而入的禁卫军。大臣们一个个被急行至府上的禁卫军,宣奉皇上旨意命其更换朝服,并随同前去府上的禁卫军们即刻赶赴大殿。
於是,一个时辰後,无论是已经酣然大睡还是眷恋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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