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被圣上赐罪关入天牢的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朝廷重臣,究竟是杀是放,但凭皇上一念之间。能够安然走出这天牢,且官复原职甚或加官晋爵者,历来又岂止一两个人而已?
因为如此,天牢内除了没有自由外,饮食起居都有人照料无须担忧,就连其亲属家眷前来探望,只要识相地贿赂一点银两,或是亮出其官位名号,只要来者不是皇令明言禁止探望之人,或是天牢内关著的没有严令禁止外人接触者,通常状况下,外头的守卫不太阻拦。因为谁都不想得罪里头关著的人,以免有朝一日那人走出了天牢重复官爵後,第一个便拿自己开刀问罪。
「喂!还没死吗?」
列丹弓磅地搁下食篮,两手在胸前交叉,没好气地用脚踢了踢伫立在天窗下仰头看著被窗口切割得只剩下一小块四方形天空的楚云溪。
「看什麽?又看不到外面!」又踢了一脚。
楚云溪抿嘴笑了笑,心道这人还是狂得可以,对著太子嘲讽大骂,得了,现在居然还敢踢他?
可是……他喜欢这样的列丹弓,不为别的,只为那难得的「真」。
「敢踢太子?胆子不小嘛!」
嘴上说归说,却遮不了唇边泄出的笑意。
难得在列丹弓的脸上发现不知所措的脸红,楚云溪兴起捉弄之意,揭开食篮道:「有酒有菜,是给我的吗?」
列丹弓啧嘴,撇过头哼了哼:「废话,不给你难道喂猪吗?天牢里面又不养猪。」
「噗!」
「笑什麽?都被关入天牢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自在地取出尚有微温的菜肴与那盅封泥完好的醇酒,楚云溪看似不著痕迹却直刺列丹弓心中的矛盾,道。「我被关到这,难道你不开心?」
「我……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开心……」
「前几天你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富豪如今因为救了舟夫而深陷狱中,别说你不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
楚云溪的唇角勾勒出浅浅的微笑,接著酒瓶上的封泥,举臂递予列丹弓,道:「你眼底的渴望,我已用自身安危做出了答覆,如何?这样的太子,是否值得你效命?」
「你──」列丹弓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一时半刻不知该接什麽话才好。
「喝吧,这酒不错,不过这菜色……就差强人意的些……」
楚云溪托著下颚,略带苦笑地看著一碟火候过头焦了一半的鱼乾。
「嫌弃什麽?谅谁都会有第一次。」赏了楚云溪一个白眼,列丹弓拿起筷子孩子气地戳弄著碟子里焦黑的鱼乾。
「咦?」楚云溪被这话愣了一愣,托著下巴的手吃惊一震,指著那碟鱼乾,结结巴巴地张口:「你你你……你弄的?」
列丹弓哼了哼,道:「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我四个哥哥联手把我痛扁一顿,然後被我娘压著进厨房自己弄下酒菜给你赔罪,谁想跟个娘们一样在厨房里动锅动铲的?你这太子也真绝了,我随口说说你当什麽真啊?值得在大殿上直冲陛下吗?都是你这个傻太子害的,傻得连我也被传染了!」
一把抢过楚云溪递来面前的酒,仰头连灌数口,提臂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酒渍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一棒子打翻我琢磨了一辈子的计画……都是你……」
楚云溪听得一头雾水,苦笑接下列丹弓手中的酒,「你不会是醉了吧?」
先前没有留意,离得近了才发现列丹弓衣衫下尽透著浓浓的酒味,这人来此之前到底是喝了多少?按理来说这人应该早就倒下,却还能跟没事的人一样拎著食篮来到大牢。
真是个让人不知该如何应付的男人……
「才没醉……」列丹弓两腿一软,整个人趴倒在桌子上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t* * *
列家的男孩子,从一生下来便注定了未来的命运──效忠帝王,战死沙场。
从祖父那一辈开始、到父亲列辰、以至四位哥哥,似乎从来都没有人对这条家训抱持著怀疑,列家的男人彷佛把沙场当作最好的安葬之地,无怨、无悔……无泪……
列辰虽从不强求儿子入伍从军,可长子丹毓、三子丹颺、四子丹郡,从小就以自己是列家的男人为傲、以进入列家军征战沙场为荣。就连原本打算出仕文官的二子丹齐,金榜题名夺下文科状元之後,竟也舍弃了朝廷给他安逸又丰厚的官职,追随著父兄弟弟的脚步,踏入了列家的军营。
唯独列丹弓不同,叛逆狂傲的性格从他周岁爬上宗祠把一个个祖宗牌位踢下供桌,被难得震怒的列母提著屁股痛打一顿,还把他当衣服,用竹竿晾在院子中整整一天,才周岁的娃儿却倔得含著眼泪不哭不闹。从那天起,本是列家最任性的二子丹齐,摇头大笑原来列家叛逆的根他只承袭了十分之一,另外的九份,全埋在了小弟身上。
之於武学,列丹弓学的既快又好,十岁後就连父兄也没东西可教他,列母听了丈夫的苦恼,隔天早上扔给幼子将近他半个人高的包袱,说了句:「滚吧!两年之内除非你快死了否则不许回来。」
十岁的列丹弓,就这麽被娘亲从被窝中揪醒,然後踹出家门闯荡江湖。
两年间没有人知道列丹弓过得究竟是什麽样的生活,只知道两年後的某一天,身形变了些的小弟抱著比被娘亲踹出门前的那只包袱,足足大上三倍得用牛车来载才载得动的包袱,倒卧在将军府的门口,睡得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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