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背椅上的伯爵大人手肘撑在扶手上,微微侧着身,头部侧向左面,小半张脸沉在阴影中。能在这个年纪锻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多数不怎么好打交道,伯爵大人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西格·弗兰迪看上去阴郁冷漠,一如往常,但目力甚佳的丹尼尔从侧后方能看见伯爵大人的发际处有青筋凸出……嗯,看起来伯爵大人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丹尼尔如此想着。
看着站得整整齐齐的侍妾们和最前方的第二夫人萝丝,西格·弗兰迪一边忍受着付友光的聒噪,一边压抑住心底那种微妙的不自在。这种不适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毕竟这个世界无视弱者是天经地义的、铭刻在各人血管里的常识。再美丽的女人,如果本身并不拥有实力,那其唯一的命运就是作为消耗品存在。公主和平民女子的区别也不过就是卖价的高低而已。
可是与付友光的记忆融合,让他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也压根不会认为那是真实存在的新天地。另一个世界的他生存着的世界,软弱无力的女人也拥有着和其他人同等的自主权。她们即使没有武力、也没有出色的智慧,那个世界的人们仍旧尊重她们,让她们自己选择是否出嫁、是否工作。
光是接受无能的人也能和有能力的人共享生存资源,这样的冲击就让西格感觉三观破碎了;更让他受冲击的是,在那个世界人们的主流思想中,竟天然地推崇帮助那些无知无能身份低贱的平民的所谓“奉献”“英雄主义”精神,这让西格十分不解——阶级的存在,上下关系的森严,不都是为了激励人们往上爬吗?超越身边的庸碌之辈,踩着他们爬到高位,让真正的精英享受高人一等的荣华富贵,不是正确的社会形式吗?就连教廷宣扬的神之国度,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的呀!不是忠诚的信徒、不拥有高贵的灵魂,连神都会将你拒之门外。好不容易爬到高位的人,却居然要返过头去为那些低贱存在付出、奉献,那么人家图什么?这根本就不符合社会发展的规律,也不符合人类追求更高利益、更多生存资源的本性啊!
西格强迫自己尽量用冷静的态度观察付友光。越看,他越觉得自己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慢慢培养起来的世界观在崩塌、常识在粉碎。这个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个普通平民的男人,竟对他伯爵的身份不宵一顾,视他聚敛起来的巨额财富和娇妻美妾于无物;不惜闷头弄出百般丑态,只为想为他领土中的平民做些什么……
西格冷漠的目光落到侍妾群中,苍白着脸色摇摇欲坠的妮娜身上。感受到伯爵大人的视线,妮娜女士惊恐得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紧咬着牙关的她说不出任何恳求之语,伯爵大人威严森然的气息似乎能瞬间打断她身上那根名为骄傲的骨头。这个前歌舞团台柱、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的美丽女士,在主宰她命运的领主大人之前,连昂起头都做不到,只能跪伏在地,双手向前交叠,使自己的额头不要碰触到冰凉的地板。
大厅里有许多人,十六名侍妾、管家先生、二夫人萝丝、高阶行者丹尼尔、牧师宾利先生。但在妮娜跪下的一瞬间,这宽大的大厅似乎宁静得只剩下了跪着的妮娜和高背椅上坐着的伯爵大人。其他人都只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瞬,而后不约而同地平息静气,恨不得拥有职业行者级别的隐身能力。
牧师宾利先生双手捧着圣言书,平静得仿若一尊雕塑。不过认真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衣领都已经湿透了。看似风平浪静的牧师先生,此刻心里正犹如被万头角马横踏过一般无声咆哮:“不是错觉啊!伯爵和那恶魔都存在那具身体里啊!他们看起来相处得不错,这是已经签订恶魔契约的缘故吗?肯定是吧,那个西格·弗兰迪会跟恶魔签约根本不足为奇啊!噢,仁慈的天父啊,你的信徒被卷入一场阴谋中了啊!”
西格·弗兰迪隐藏在发际中的青筋爆跳了几下,看着那个颤抖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女人,已经努力去了解付友光、去理解那个异界的他,仍旧不能理解容忍这种又蠢又懦弱的女人生存下来到底有什么意义。按捺住心里的不适,伯爵大人终于肯开金口,打破压抑得太久的平静:“妮娜,你破坏了规则。”
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直诉,却让女士们都感觉头皮发炸。上一次伯爵说出这句话后,刚嫁到城堡里、成为了伯爵第十七位侍妾的那位有点莽撞的、安普城里的某户家族中费尽心力送来与伯爵大人攀关系的年轻女孩就被绞死在了城堡大门前。而那可怜的女孩破坏的规则,仅仅只是是擅闯了伯爵大人的书房。
正如西格自己所说,跟随他越久的人,越没有反抗他的勇气。他对打上了自己的标签的跟随者会毫不吝啬地给予最优厚的待遇,但同时其森严的规则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越雷池半步。总之,此刻大厅里的所有人,看向跪伏在地的妮娜已经如同看死人一般了。
伯爵大人再次沉默,整个大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面如死灰的妮娜颤抖着抬起头,绝望地看向冷漠而平静地看着她的伯爵大人。形态姣好的双唇微微颤动了下,又紧紧抿住;只是恐惧产生的生理性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顺着美丽的脸颊往下滴落。
西格·弗兰迪缓缓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而后手撑在扶手上,轻轻地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向侍妾们的伯爵大人,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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