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大眼睛无助地望着关隽臣,虽然已经那般说了,可却分明没半分泪意。
月光洒了下来,少年明晃晃的一对儿瞳仁干涩得像是口枯井。
“成哥哥,你救救我。”
他把头埋进关隽臣的胸膛,哀哀地:“救救我……”
抱紧晏春熙的一刻,关隽臣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他彻彻底底地向晏春熙投降。
从此以后,没有什么宁亲王,也没有什么罪奴。
在他们两个的情爱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身份贵贱,他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的权力都交到怀中这个少年的手上。
他听凭心爱之人的处置。
……
关隽臣不再多说,他一把抱起晏春熙,往院外走去。
晏春熙没有挣扎,而是像以往他们情爱最炙热的时候的那样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蛋埋在他的肩窝,一个劲儿地发着抖。
“难受,胸口闷……”少年的声音小小的,可一口一口吸着气时却仿佛从胸腔里都在往外溢出着苦涩。
“小傻瓜,你都把自己憋坏了,哭出来,不要忍着。”
关隽臣低下头在晏春熙白皙的耳朵边轻声道,他踏着皎洁的月光回到了流芳阁。
本待在中堂的司月见了关隽臣这般抱着一个少年回来,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错愕,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这位宁王爷简洁地说了一声:“你先回去,以后夜里不必来当差了。”
他不敢多话,虽然觉得这般吩咐实在稀奇,可还是马上就低头退了出去。
关隽臣把晏春熙放到自己的床榻上,刚想起身去换下衣物,却马上被少年攥住了衣角。
晏春熙抬起头,无助地望向了他,那双往日里灵动晶亮的杏眼,此时却无神得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木偶,哪怕已经悲伤到了极致,却依旧没有半点泪珠。
他很执拗,虽然不开口,可就是拽着不放。
关隽臣俯下身,温柔地捧起少年的脸庞。
那么小的一张脸蛋,甚至可以轻轻巧巧地被他托在掌心。
“我算是被你制住了。”
关隽臣的声音沙哑,他是无奈的,可那无奈中,却又隐藏着一种甘之如饴的心疼和宠溺。
“我生为皇子,活了半辈子,从没向任何人明面上服过软。如今都已位及亲王,竟然听你叫我对你认错,我那时实在恼火得要命,觉得你当真胆大包天,可如今……”
关隽臣语声顿住,他苦笑了一下,随即在晏春熙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一贯深沉的眼神,一点点地软下去。
那时像春风亲吻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桃花一样,轻轻的,爱怜的一个吻。
“如今我听你的——熙儿,今夜我堂堂正正对你认错。”
“先前种种,都是我的错。将你送到平南王那儿,是我的错;派人打你、罚你跪,亦是我的错;说你是玩意、是一条狗,更是错之千里。统统都是我的错,你心里的痛,你受的委屈,都是因为我狂妄自大、一错再错。如今我追悔莫及,真的。”
“再过几日,便是我生辰了,三十六年前我生在皇宫深秋的寂夜,那并不是个妩媚的时节。这许多年间,刀剑风霜的我也当真吃了许多苦,哪怕直至今日都未曾松懈过片刻——
熙儿,人在冷夜里走得久了,连闻到春天里的芬芳都会觉得疼痛害怕,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你一直都是对的,你不是狗、不是玩意,你是寒天夜雪后的春风一度,是我的心尖儿,是与我两情相悦的人……”
少年呆呆地望着关隽臣,他一边听,一边努力想要压抑着那来自胸腔的急促呼吸,可胸口却越来越剧烈地起伏着。
直到听到关隽臣低沉的语声中吐出“两情相悦”这四个字。
他的眼圈红了起来,忽然之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关隽臣从来没见过晏春熙这样哭过,苍白的脸都因为太用力而涨红了起来,少年哽咽着,泪珠连带着鼻涕一起流下来,那般的狼狈。
心里要有多苦,才会哭成这个模样。
连关隽臣在那一瞬间,眼角都不由有些泛红了。
晏春熙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脸躲避着关隽臣的视线,可泪珠却依旧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他这样哭,实在是太过丢脸。
可却怎么都忍不住了,像是江河终于决堤而出,像是狂欢一般的暴雨倾盆,他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已憋了一个月,足足一个月。
从不想在那个人面前服软的那一刻,便把所有的眼泪都憋回了心里,憋得几乎每日都被噎得要呕吐。吃不下饭、噩梦连篇,他已到了濒临崩溃的那一刻。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今夜没有关隽臣来找他,此时此刻,他究竟是生还是死。
晏春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坚强还是软弱,很多事情,他在此时还想不明白。
可是被逼到绝境的那一刻, 他终是靠着强烈的求生yù_wàng,靠着冬天里寻找温暖的小动物一般的盲目直觉——再次一头撞进了关隽臣的怀抱。
像是宿命一般的怀抱。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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