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宣帝心中的那份愧疚,四皇子之前一直消化的很好。借着外在的‘柔和’性子,确实演了一出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也难怪周宣帝与太子关系生疏,试问,上了年岁的人面前,柔和谦顺和冷言寡语那个更能得到好感?
原本怒火中烧的四皇子忽然笑了起来,阴柔面孔显得十分诡异。他叹息着走上前来,蹲在跪地的罗槿身边,伸手拽了拽他身后、与铁环相接的链条,似乎是在确认着坚实程度。
“丞相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他怎么知道?
小市民遵纪守法、恪尽职守的,要不是这一通变故,他都不知道天牢在哪儿。
一句话问出口,笑看着罗槿如意料中一般保持着沉默,周瑾灏自问自答解释道:“这里,是大周朝专门关押叛徒、施以刑罚的地方。而罗丞相身处的这一间…是水牢。”
听了这话,罗槿先是身子一颤,然后抬起头来狠狠瞪向四皇子,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只是听到东宫的福管家说了几句…没想到是真的。”周瑾灏眸色渐深,回头一个动作示意,陪伴而来的侍从就打开了机关。
“水牢之中,冷水浸泡、侵袭其身体,受刑者不能坐不能睡,身衰力竭,最后…倒地窒息而亡。本王仁慈,不忍心对曾经的老师行如此酷刑,如此粗鲁对待老师,只是想给老师个痛快。”
所以将他绑成这样,是要直接溺毙?
语毕,四皇子重新站起身来,一边看着罗槿一边笑着后退几步,上了台阶。
几句话的时间,两侧兽头口中已经吐起了水柱。流水声越来越大,罗槿转头看过去,左右各一的石雕兽头,由涓涓细流演变成喷涌而出。
慌乱间,没注意到台阶上又下来一人,那人粗暴的将布条绑在罗槿眼前、遮蔽了视线,紧接着就是一桶冷水迎面浇下。
已是收获的季节,一桶冷水下来,白色薄衫湿透,透出了内里的肌肤光泽。原本阴冷的牢房更加难耐。
不过,比起这个,最让罗槿难以忍受的,还是耳边无限扩大的流水声。
唇色与脸色一同变得苍白,喉结滑动,焦躁不安。被水侵湿的布条紧贴在眼前,失明的同时,也给罗槿带来了诡异的窒息感。
彻底阻挡了视线,罗槿根本不知道水流到了哪里。被束缚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来自未知的恐惧最可怕。
这个身体年幼时残留在脑海中的、那难以忘怀的窒息感和无助感几乎要将他吞没。牙关紧闭,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阵阵颤抖,刚才气定神闲的模样在恐惧蔓延下早已消失不见。
坐在上边看着好戏的四皇子看到罗槿这幅落魄的模样,总算是好受了。看别人难受,四皇子仿佛消除了一天的疲惫和对未知的恐慌,甚至悠闲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露出的笑容没保持多久,外边就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个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四皇子跟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慌张的说道:
“王、王爷,不、不好了,城外已被太子兵马包围,中门……失守了…”
“你说什么?”周瑾灏一下子站起身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连刚倒好的一杯茶水都被推搡倒地。
“中门、中门守卫有太子的人混在当中……事、事态紧急,我们筹备并不完备。太子、太子人带着军队到了城门,一时不查才…”
没等士兵说完,周瑾灏手起刀落,了结了那士兵的性命。
逼宫一事确实准备仓促,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杀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等尘埃落定、登上皇位后,就算是周瑾辰带兵回朝,他也能调动中部和东部的军队抵挡。本以为西北边界还有异族侵扰,周瑾辰不会冒着失地风险,倾尽兵力与他对战……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两分大周,却没想到周瑾辰回来的如此之快。
还没来得及,什么事都没来的及…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是这种结果!
不过是暂时稳定了京城局面、封锁了消息,他连逼宫都没迈出那一步就告诉他太子的人马已经到了,这怎么可能!
现在四皇子周瑾灏手中的军力还远不足以对上太子带来的几万兵马。
慌乱过后,发觉自己退无可退,四皇子眼中掠过一抹疯狂,没有再时间理会水牢中的罗槿,提起长剑,大喝一声就冲了出去。
……
热闹一时的牢房又一次陷入了安静,刚才站满卫兵的围栏处已经空无一人,可陷入慌乱的罗槿却无暇理会、了解上面的情况。
双腿早就跪的麻木,长久未进食,身子也十分虚软。恐怕不用等这水蔓延至顶他就坚持不住,跌倒淹死在水中了。
一遍一遍的尝试着、努力想要镇定下来,却始终无法压抑由心而起的恐惧。
变得冰冷的身子已经感受不到水流的蔓延,晃动了身后的锁链,响声被水流冲淡。失去了视觉辅助,听觉凸显出来。除了水流声,充斥耳海的,还有自己的心跳。
时间点点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好像已经涨至前胸。
湿冷、安静,与脑海所想不同,现在有了真实的窒息感。思绪慌乱间,一个不稳,罗槿膝盖一歪,整个身子都跌入水中。
“咳咳……”
水流蔓延、迎面而上的感觉很不好受。挣扎多次又呛了水,这才能重新立起身来。也是冷水敷面,才让罗槿重新清醒起来。
越是无可逃脱的逆境下,越容易激发人的求生念头,战胜一切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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