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悬镜扬臂示意宫柒不要再劝,轻甩马缰,踩着初夏湿润的地土,往暗夜里的栎氏义庄缓缓踱去。
疾风吹打着纸糊的窗子,混杂的好像还有刻意轻下的马蹄声,栎容睡得浅,不论是赶尸还是入殓,都是夜里的行当,半夜被人哭哭啼啼的吵醒,顶着迷迷糊糊的睡眼给死人梳洗入殓。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栎容可以确定来人已经到了庄子口,栎容披衣起身,正要出屋,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栎容想了想,摸出一方备好的黑色帕子,蒙住了自己的脸,又对着铜镜看了看,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走向院子。
栎氏义庄不过是座停放尸首的庄子,所谓院门,也不过是用栅栏随意糊起,连白蹄乌也对这几根栅栏有些不屑,不时拿前蹄去碰,稍许用力就可以踩烂闯进。
关悬镜拉着马缰往后退了退,义庄静默,他知道庄子里的人已经歇下,入夜到访本来就有些唐突,要是再让自己的马失了礼数,那就更加没法子开口求人相助。
昏暗的灯火一闪一闪,像夏夜的萤火虫,扑着翅膀飘向自己,灯火映着乌衣少女的脸…不是…关悬镜情不自禁走近了些,关悬镜只看见少女那双亮如星宿的眸子,少女的脸被黑帕蒙得严实,饱满的腮帮昭显出她热血的青春年华,如果只看这双眼,她怎么会是白日里自己见到的刀疤女,明明就该是,璀璨美丽的女子才对。
——“是你?”栎容好奇的把油灯抬高了些,“真的是你?”
那双眼越发亮了些,有些藏不住的惊喜。关悬镜翻下马背,探视着乌衣少女晶亮的眸子,含笑道:“真的…是你。”
黑帕下的栎容偷偷一笑,随即又仰起头打量着关悬镜,流露出一丝疑惑,“关公子来义庄?我看你…印堂红润,神采奕奕…也不像是家中有白事…咿呀?”栎容好像想到什么。
关悬镜饶有兴趣的凝视着她咋呼的模样,等着她说下去般。
“我知道了。”栎容指着关悬镜,“你一定是迷路,把我家庄子当成客栈了?这里…可不能留人的。”
——“栎氏义庄,我没有找错。”关悬镜轻轻推开栎容身旁的栅栏,发黄的油灯映出义庄院子的阴森,不大的院落里,零散的放置着十几口陈旧的棺木,有的刷红漆描纹路,有的已经斑驳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个七零八落…栅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穿过呼呼的夜风声,扬起栎容乌色的旧衣。
栎容朝关悬镜身后看了看,刚想张口,关悬镜温文笑道:“闷雷滚滚,眼看就要下雨,客人到了门口,你不让我进去说话么?买卖,得进屋去谈。”
栎容轻轻咬唇,潇洒转身道:“庄子阴了些,来个男人,还能替我们挡挡煞气。买卖能不能谈成,还得谈了才知道。”
关悬镜低低笑着,栎容转身那刻,他看见了栎容乌衣束带上系着的小白花,关悬镜恍然顿悟——这一身陈旧的乌衣,原本该是服丧的洁白素服。眼前的栎氏少女,为父亲栎老三,已经守丧直到今天。
“你口说的老妖…”关悬镜环顾不大的庄子,“是睡了么?”
栎容头也不回,自若的穿过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棺木。她也见过不少找自己入殓的阳城人,每个踏入自家义庄的,尤其是夜里,哪怕是威风凛凛的男子,都会吓的口齿哆嗦,走路都走不上直线,今儿才认识的关悬镜,跟着自己的脚步凛凛生风,话音沉稳笃定,竟还记得问一声自己随口提起的芳婆子…
“这里我说了算。”栎容侧目看了眼关悬镜,“我才性栎。”
栎容推开堂屋门,把手里的油灯放在桌上,又点起几根烧到半截的蜡烛,不大的堂屋陡然亮起,栎容盈盈回眸,关悬镜看不见她脸上骇人的刀疤,只看见——少女的笑目弯弯。
——她,就是鬼手女。
“说说你的买卖?”栎容执起桌上凉了的茶壶,往茶盏里倒了杯凉茶,绕着烛火烤了些许,递向关悬镜。
这双手——关悬镜熟知关于鬼手女的许多传闻,鬼手女自小在死人堆里长大,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上许多,鬼手女十三岁学习入殓,一双妙手可让死人回春,犹如复生一般,更有人说,鬼手女有通灵秘术,可让死者安生瞑目,所以经她手入殓的人,越显安详,还可以早登极乐。
这双手…给自己递来的茶盏…白天甘泉边泼辣热情的乌衣少女,忽的笼上一层诡异气息…关悬镜正迟疑着,栎容已经把手收了回去,仰面一口喝下。
——“栎姑娘…”关悬镜面带愧色。
“你不是第一个。”栎容抿了抿唇,看着关悬镜的眼睛没了再见的欢喜,“说说你的买卖。”
栎容的坦然反倒让关悬镜更加尴尬,话到嘴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终于,还是开口道:“鹰都,我想请你去一趟鹰都。”
——“进皇城!?”栎容张大嘴,“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阳城。你开口就是去鹰都,去皇城做什么?”
“鬼手女入殓神术,闻名天下,去鹰都,当然也是入殓。”关悬镜想到什么,“价钱,好商量。”
栎容爽朗笑了笑,“公子赠水囊给我,原本以为是一份情义,想不到最后还是得扯上价钱。你是冲着我鬼手女的名声来,应该也听说吧。”
——“完人一金,残容十金,毁尸百金。”关悬镜轻声说出。
栎容挺身坐直,指着漏风落雨的天花板,盈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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