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抓起账单匆忙离去。望着他背影发呆的慈英,这时才发觉自己刚刚慢半拍的响应很丢脸。
是因为对不过用张素描就得到称赞而觉得羞耻的自己感到迷惑,还是对自己看傻了眼的灿烂笑容感到动摇?
“……我干嘛脸红?”
理不出头绪的慈英,用大手捂住自己火烫的脸。
慈英画的犯人肖像画当天在街上处处可见。臣把画带回局里后,少年课的刑事表示认识这张脸。有窃盗伤害前科的青年,立刻被锁定为重要嫌犯加以通缉。
嫌犯叫落合浩介,二十九岁。从国中就素行不良,事件发生后不知去向。
落合脚的尺寸,和案发现场留下的脚印吻合。而在放置大量木材工地上班,也间接证实掺杂在土里的木屑,可能是他留下的。综合种种证据,警方怀疑他有可能就是凶手。
张贴出来的通缉像除了有脸部特写,以及戴着帽子的全身像外,还详细列出他的个人资料。
(应该是从他的前科纪录调出来的吧。)
慈英站在街角公布栏上看着夸张的通缉告示,想到臣和界肯定为了搜寻犯人疲于奔命,不禁叹了口气。
他们现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把肖像画交给臣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自己脑海。郁郁不振的自己仿佛找到了出口,又有点像是找到这趟旅行的答案——既然如此,为何此刻他却依然留在这个城市。
(我到底在做什么?)
离开东京已经十天,他厌倦这样的日子,是该有所行动的时候了。未来的动向以及待完成的作品,有一堆事等着他回东京处理。
但他仍留在这里。没有理由,只是心里有个直觉,告诉自己还不能回去。
——大家都很关心你。
昨晚和照映通过电话。因为被当成嫌犯,所以有些亲戚接到警方的电话。慈英不想曝露行踪,所以他不断变换住处。除了照映,没人知道他目前的住所。但是他的反应,却让整件事越传越夸张。
——有人说你是自杀未遂。还有人谣传,你是不是因为自暴自弃,才跟别人打架咧。
听到这些离谱的谣传,慈英只觉得不耐。
因为是刑事案件,所以似乎在自己工作对像和朋友间引起不小的骚动。
(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
现在回去,肯定会不断被追问。就是为了摆脱那些比自己更关心个展失败的人,慈英才会只跟照映一个人交代行踪。
——能不能请你转告他们我很好,暂时不会回去。
——是可以啦。你就待到想清楚为止吧。
虽然表哥无奈地答应替他传话,但从短短的‘你就待到想清楚为止’这句话里,慈英察觉得出他的意思。
对于因为恶意批评,以及个展挫败而失去灵感的事,其实他已经想开了。
他知道自己为何而画。
他第一张画的灵感,来自于个性鲜明的照映。
不懂任何绘画技巧的慈英,未经思索地画下鲜红的太阳。
有人说,chù_nǚ作是创作者的原点。对绘画的热爱,以及能引发内心感动的赞美,是刺激慈英作画的原动力。对他来说,能把自己感受到的感动画在纸上,是很幸福的事。
然而想继续创作,除了要克服金钱问题,还得跨越鹿间这个障碍。
逃避现实不如勇敢面对。慈英不是不明白这道理,但他对这里仍有所留恋。
(明知该怎么做……)
该走的路就在前方,慈英却被绊住动弹不得。一想到这里,慈英的胸口总会隐隐作痛起来。
就像得不到某个东西的失落感。
无法确切掌握的不确定感,紧紧束缚住慈英。
(我还在犹豫什么?)
挂掉电话的慈英倒在床上发呆,斜眼看着桌上的素描本,旁边躺着在美术社买的铅笔。削好的笔却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在以前……应该说是几个月前,慈英脑中有用不完的灵感。自从学会绘画技巧,他的灵感就像魔法之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不是如此,他也能分毫不差地画出他想画的东西。
但现在的他连条线都画不出来。离开东京是为了什么?慈英在心中大喊‘不应该是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怠惰性的疲累,还是我已经枯竭了……不。)
慈英并非一片空白,只是无法像过去那样,具体地抓住想画的东西。
究竟还欠缺了什么?没得到答案前,他不能回去——。
(但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无意识瞪着来到这里之后,唯一画过的一幅画——落合的通缉像。慈英紧咬下唇。
体内的焦躁像漩涡般渐渐扩大。他试着想突破现状,却没有任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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