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容色斯文,带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看便知出身尊贵,视线却颇为y-in沉。
这个人,韩淇奥再熟悉不过。
“尹先生,真是凑巧……”
段应麟扶了扶眼镜,含着笑朝尹义璠问好,恍若没看到身侧的少年。
尹义璠与他搭了搭掌心,短短几秒钟,却极尽漫长。
“尹先生好雅兴。”段应麟说,“这里的馆藏有许多罕有的日式古瓷器,从绳文时代到江戸时代,可谓珍品中的珍品。”他扫过韩淇奥,只见少年面上一派清冷,目光最终又落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却半晌没能移开视线。
末了,段应麟还是开口道:“淇奥,你长高了。”
一句话引出无限亲昵遐想,韩淇奥感知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并无任何惊动,在段应麟还要再开口说话之前,他截断了那些试图勾起回忆的言辞。
“一别多年,人怎么会没有变化。”
段应麟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作轻描淡写一笑。
“你说得对。”停了一停,又道,“那就不打扰了。”
说罢,段应麟朝尹义璠颔首示意,之后就带着一行人离开。
尹义璠立在原地,缓缓松开韩淇奥的手,径自走进茶室。
赵成安大步跟进去,撞到了韩淇奥的肩膀,偏头低声道:“你和段应麟的事最好还是自己解释清楚,否则——”他说着,大喇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沉眉,扯出一个笑来。
只是赵成安却不知,在尹义璠眼里,他恐怕早就没有了信用。
毕竟是他堂而皇之先将“谎言”捧上了人性的高地,于是对任何事避而不谈,都成了理所当然。
第11章
茶室内十分昏暗。
赵成安刚一落座,就朝尹义璠道:“原来那家伙也在箱根,他居然敢堂而皇之和咱们打照面,璠爷,您看这个段先生,是不是要……”
男人不置可否,望着专心做茶道那和服女子,居然是略一挑眉,用日文开口问道:“真理子,你觉得如何?”
那茶道女郎竟是和他相识的。
真理子柔柔颔首:“段先生只带着朋友来饮茶,并未言及其它。至于他与您有何种过节,又该如何处理,恐怕不是我可以置喙的事情。”
韩淇奥听不懂,只觉这女子说话时顾盼生姿,楚楚动人。
女郎茶已备好,恭敬呈递给三个男人,待呈给韩淇奥时,手却微微一颤,险些ji-an出茶水来。好在少年眼疾手快,将茶盏稳稳接住了。
“谢谢。”韩淇奥勉强用不甚流利的日文道谢。
赵成安嘿嘿笑了两声,见怪不怪,捅了捅少年的手肘。
“真理子最怕见美少年,她简直是嗜美如命,所以好几年前,老大头一次过来,她就丢了魂一样。”赵成安声音虽轻,几人坐得很近,还是悉数进了尹义璠耳里。
男人挑眉瞥他一眼,赵成安登时熄了火。
接下来的时间里,尹义璠便只顾和真理子讲话。韩淇奥听不懂,便借故出去透气,徘徊在茶室门前的幽长小径,漫不经心看风景。
片刻后,身后有人行来,回过头,竟是那名女郎。
木屐在地上嗒嗒作响,便连踱步的姿态都摇曳生姿。真理子朝他倾身一礼,似乎要说什么,却碍于语言不通,比划了一会儿,也没有阐明意思。
真理子难堪地蹙起眉,几秒后,她从手包中抽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张发旧的照片。
黑白世界里,青年的轮廓分明,眉目俊美,女孩抱着他手臂,容貌妍丽,眼神温柔。两人不过用最普通的姿势站在庭院之中,却卓然于天地,仿佛可以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照片背后是一个十年前的日期。
落款,韩君莫,曾平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上的手写字迹,许久都没能动。
他知道父母曾有多么相爱,所以才会至今对母亲的离弃和拒不相认耿耿于怀。
他恍惚想起幼年记忆里,那仅有的关于父母的印象。
曾平阳毕竟出身贵重,吃穿用度无一不讲究。韩君莫是长于草野,后期发家的糙汉,不甚在意吃穿,年轻时唱歌拍片都有人给j-i,ng心造型,私下里便全然不修边幅。
在很小的时候,就看着爸爸妈妈为了这些琐碎的事吵过不止一次,什么出街不要穿那个,袜子不要乱放要叠好,千万的名表戴在手上你竟然只配老头衫……
曾平阳讨厌极了丈夫的品味,多数时候争吵一旦掀起,韩君莫便只顾垂着头称是,若是真心恼了,也只有心灰意冷的一句,我知我配你不起。
一个无人不晓的当红明星,竟会在家里,对着妻子低三下四,真心实意地讲,我配你不起。
该是怎样卑微地去爱了,才能够如此开口。
这话如同杀手锏,起初曾平阳的指责戛然而止,豆大的泪珠直往下落,无言地抱着丈夫道歉。后来这话只出口头两个字,曾平阳便举起白旗,宣告认输。
那时韩淇奥不懂得那是什么,现在想想,要为彼此心疼退让多少,才能连这话都不忍去听呢。
原来他曾见过那样美好的爱情。可后来家残离散,却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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