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人齐齐变了脸色。
门口立着个华服妇人,鬓发如云,金红裙裾逶迤,端雅高华,正是沈月檀曾经的四婶、沈四夫人,此刻面容冷如霜雪,正静静注视着沈梦河。
沈梦河脸色僵了僵,忙露出满面笑容,快步迎到了门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儿子给娘亲请安,娘怎么来了?”
沈四夫人冷道:“你都要瞒着娘领弟弟进家门了,娘若再不来,只怕你连娘也要换一个。”
沈梦河忙上前搂住沈四夫人一条手臂,笑嘻嘻道:“娘、娘,这玩笑开不得,爹要打死我的。”
沈四夫人将他推开,仍是面若寒霜,厉声道:“若非如此,你将那……小东西领回家中做什么?”
沈月檀作壁上观,直到被身边小厮扯了扯也尚未回过神来,呆愣愣转头看。那小厮见这小孩一脸呆滞,只当他天生愚钝又没见过世面,索性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傻子,还不快跪下,给夫人请安!”
问道宗宗主何等矜贵身份,除了上跪天帝、下跪先祖,何曾跪过旁人?沈月檀只觉无穷屈辱齐涌上心头,一时气得眼睛也红了。好在他犹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咬牙强忍,在原地跪下,颤声道:“给夫人……请安……”
沈四夫人扫他一眼,目光中尽是厌弃鄙夷,只转过头去,才要吩咐身边随从将那小孩拖出去,只急得沈梦河连拖带拽,撒娇不停,一味叫道:“娘!娘!你听孩儿一句!”
沈四夫人到底疼儿子,虽然对这外室的孩子恨之入骨,仍是被沈梦河阻拦了下来,走到屋外去私下说话。
无人叫沈月檀起身,他也只得跪在原地,只觉隔着单薄粗陋的布料,地板湿冷刺骨,硬邦邦硌得膝盖痛。沈月檀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只紧咬牙关强撑着不动,眼泪却一颗颗滚了出来。
好在不足半盏茶功夫,就有沈梦河的贴身随从送了吃食衣物来,又传话道:“大少爷说了,把白桑留下来伺候……嗯,伺候公子,就是地方简陋了些,待夫人气消了,再为公子换个合意的住处。”
沈月檀擦了擦满脸泪水,这才道:“让少爷费心了,请这位大哥替我谢谢少爷。”
那随从客气了几句便带着其余人离开了,只留下个十四五岁的小厮,便是先前提醒过他的。那小厮搀扶着沈月檀到床边坐下,这才警惕关了门,折回来低声道:“阿月你这性子得改改,不过叫你跪一跪,何必委屈成这样?大丈夫能屈能伸,往后日子长得很,总有全讨回来的时候。”
沈月檀听这少年自来熟,顿时惊疑不定,不敢接口,只拿一双圆溜溜黑眼睛瞪着他。
那小厮又好气又好笑,随后却叹了口气,抬手揉揉沈月檀头顶,“是了,大哥说你少了一魂一魄,老是忘事……阿月,我是白桑,大哥死了,往后只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可要记住了,这世上人心险恶,除了我,谁也信不过。”
沈月檀下意识道:“大哥……死了?”
他虽然不知道白桑口中的大哥是谁,却只因这一句话,心口骤然绞痛,愈发泪流如雨,倒在床头呜呜哭个不停,看得白桑唉声叹气。
等他哭过一场,才觉得□□,白桑打了热水给他擦干净手脸,又取来食盒。盒中备的不过是些粗面馒头与水煮青菜,简陋无比,昔日金尊玉贵的宗主大人却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
白桑趁他狼吞虎咽时,在一旁碎碎念个不停,借此机会,沈月檀总算弄清楚了眼下的处境。
他重生的壳子果真是四叔沈翎在外头的私生子,修罗界众生孕育子嗣不易,外室生子更是难上加难,而那外室竟能生下一子,可见十分有本事。况且连这私生子的名字也是以月檀命名,足见其野心不小。
月檀木是通神的灵木,各家掌家的大印都用月檀木雕成,问道宗宗主嫡子以之为名,是名正言顺;一介私生子以之为名,却未免不知天高地厚了。
是以沈四夫人知晓这私生子名字时,勃然大怒,罗织罪名将那外室处死,只是碍于这私生子是沈氏血脉,不便立时下手,便将他关押在问道宗辖下一处山庄内。
好在那私生子曾经结识了一位名唤白岐的友人,见义勇为救了他,两人商议,那私生子生母被被沈四夫人所杀,白岐家中也因沈翎欺压而过得举步维艰,连弟弟白桑也被送往沈翎府内做了下人。两个少年一拍即合,竟相约潜入问道宗腹地,在治空山外放出了涅槃光,要面见宗主、直陈冤情。
只可惜涅槃光放虽放了,宗主却连面也没露,非但没露面,过了两日竟被查出是魔种血脉,被勇健阿修罗王赐死了。
白岐、私生子二人也被捉拿,白岐突围时受重伤而死,这私生子却被沈梦河带了回来。
沈月檀心中一动,原来大难那一日的冲天血光是这两人所放的,算来倒也有点缘分。
白桑却红了眼圈,冷笑道:“只可惜大哥死得冤枉,若早知道那宗主是个魔种,又何必冒天大的危险去求助……反倒累得大哥丢了性命,又累得你被那狠毒的一家人关起来。那沈梦河看着和颜悦色,背地里必定也不安好心,阿月,你千万莫被他骗了!”
沈月檀两手捧着馒头,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十足十地乖巧模样,逗得白桑喜笑颜开,又摸了摸这小孩的脑袋。
沈月檀静静啃馒头,心中条理渐渐理得分明。
什么宗主魔血,不过是迷惑外界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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