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出去!”还未进帐,便听一声爆喝。
接着是被泼了一脸茶水的御医们一个个跌跌撞撞地退出来。
父皇的脸“刷”地沉下去,背着手进帐。
我快走两步,拦在想跟进去的长孙舅父身前,道“诸位大人稍等,父皇会召诸位进去的。”
“高阳,让诸爱卿进来。你还给他留脸面,他自己已经不要脸面了,你留了也没用!”
父皇的声音带着些愤慨,显然是气话。
我朝长孙舅父做了个少安毋躁的表情,然后转身进去。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父皇的美须一浮三动,显然在生气。
我进来时,他们正别过脸不看对方,气氛颇有些尴尬。
“咳咳”我假咳两声,打断这尴尬的气氛。
我出声“父皇,诸位大人还等着呢。”说着去拉他的衣袖,劝慰他。
他依旧很生气,语气生硬“那就让他们进来看看这个没出息的竖子,辅机是他亲娘舅,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长孙舅父是太子哥哥的亲舅舅,其他的大人可不是,父皇这明显是气糊涂了随口说的。
我正要再劝,就听太子哥哥丝毫不怵地顶回去“看看就看看,他们早就等着看儿臣的笑话!”
天呐!这帐子可不隔音!天子和太子吵架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看父皇,又看看太子哥哥,气的倒仰。隔着帘子僭越地高声喊“王公公,父皇请诸位大人先回去,太子殿下准备休息了。”
睁眼说瞎话!里面明明正吵得不可开交!
我简直为自己拙劣的借口脸红。
父皇听我瞎说,大概也冷静下来,觉得丢不起那个人,并未阻拦。
末了,父皇开口“这个竖子!”尤有些恨铁不成钢“高阳,你问他‘到底为什么发脾气?’朕不想和他说话!”
这父子俩个居然玩起了这一套,简直幼稚死了,我不由扶额。
叹了口气,提了裙摆坐在床沿替太子哥哥掖了掖被角,轻声问“大哥到底怎么了?”
他撇开脸不看我,语气却有些服软“你告诉父皇‘那些御医议来议去,都只说孤的腿接好了也会有异于常人’。”
咝!
我倒吸一口凉气,厉声质问“哪个昏聩的庸医说的?我扒了他的皮!”
我显少这样暴虐,吓得太子哥哥和父皇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我脸一红,但脾气不敛,柳眉倒竖,狠厉道“父皇,这样不负责任信口开河的大夫,杀了……”
“好了!去休息吧!”
我“才是”二字还没出口,就被父皇斥责。
天色已经暗淡,泼墨的黑色笼罩着骊山,唯有各个营帐前点着的火把,星星点点的亮着。
夜空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不很亮,平添几分萧瑟。
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是刚才临走时太子哥哥给我披上了他的。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繁盛大唐下的风云涌动。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烛火摇曳,回忆起今天的事。
太子哥哥遇袭,看起来状似意外,细细琢磨又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假使我没有凑巧遇到太子,假使当时我稍有犹豫,又或者太子哥哥遇到的不是我,依当时的情景看,恐怕他就要血溅当场,成就母后逝后的再一次国丧了。
这样大胆的假设吓了我一跳,我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翻个身,依旧觉得有点冷。
我突然庆幸自己犹豫再三还是和父皇说了“白鹿”的事,不论怎么说,运作一下也能说成天意祥瑞,是上天满意现在这个皇太子。
一夜无眠,第二天醒来时我顶着两颗血乎乎的眼球,死鱼一样板陈的脸吓了几个丫头一跳。
骊山依旧那样活泼,触目都是新绿,我却没有了刚来时的闲情逸致。深吸一口气,撑了个懒腰,然后由着她们帮我洗漱收拾。
储君受了伤,春蒐自然是不能继续的。一行人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用过朝食,父皇就下令返程。
此时我才隔着鸾车的帷幕和三哥打了个照面。
他看起来也没睡好,面色萎黄发黑眼底透着浓浓的倦怠。
看见我,他勉强一笑,然后催马往前面去。
此次出巡骊山正是三哥安排的,是他表现的大好机会。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三哥恐怕也不好过。他又与我不同,虽然同样得父皇宠爱,可他是拥有继承权的皇子。
从这一点来说,父皇的宠爱对我来说是保护伞,对三哥来说却是催命符。
这一次,三哥麻烦大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心痛大哥还是担忧三哥,苦苦涩涩说不清楚的五味陈杂。
闭着眼晃晃悠悠地驶回长安城。
我没有跟去东宫,只脱了鞋袜躺在床上停尸。
有的没的想了几轮,忽听窗外大风呼啸而过。庭院里的含絮柳瞬间被风卷的柳条乱舞。
半夏慌慌张张跑进来掩窗,见我睁着眼睛盯着窗外,她矮身行礼解释道“殿下,起风了。”
我转了转眼珠,看她,点点头“你说的对,起风了。”
确实是起风了,这长安城,已经起风了。
“白术还没有回来?”我问。
一回宫我就让白术去东宫听动静,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秉我。
半夏点点头。
“看你,脸色那么凝重做什么?”我打趣她,又打发她做事“昨日那面是细辛做的吗?让她再做一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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