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间是背阳的那一面,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一片漆黑。灯光亮起的时候,方知易呼吸一滞。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幅画,有素描,更多的是色彩。
有油画,有水粉,有些笔触还较为青涩,但是表现力十分惊人。它们所一致的地方在于,都是大片的暗色多层次背景,加上一些亮色的点缀。
可能是一株嫩草,可能是一支蜡烛,可能是一个灯塔,可能是一束突破云层的光——处处好像都是绝望,又在绝望的境地里,开出一朵希望的花来。
杨越指指墙上:“也不用我多说了吧……这是他当初高中时候画的画。”
方知易一愣:“他的画不是被……”雨水泡没了吗?
杨越看他一眼:“这是后来,我偷偷联系他的那段时间里,他画的画。”
方知易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有些落泪的冲动。盛长安画的这些画,应该也是在画他自己。
杨越叹口气,开口:“我当时其实也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不能随便低头,加上对他有那么一份同情吧……所以就一直偷偷联系他,让他有空就去大学里找我,我直接带他去我们画室画画。”
方知易下意识地道了一声谢。
杨越笑笑:“没什么好谢的。”他又接着说:“其实我家庭条件很一般,走艺术的路又很花钱,所以才会出去给人做家教。我抽空偷偷教他的时候,就没什么时间去做家教了。当时他也明白,会给我一些报酬。我虽然不想收,但是也没办法,毕竟这算是我的生活费了。”
方知易点点头:“收费也是应该的。”
“毕竟那时候是觉得自己是和黑/恶/势力作斗争,收钱就有些不舒服。”杨越摇头笑笑,“后来自然是被他父亲发现了。我也确实是被他找人打了一顿,并且威胁我说再这样带歪他家孩子,这个学不要上了。”
方知易皱皱眉:“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吧。”
“谁知道呢。”杨越走到窗边,伸手拉开窗帘:“当时我不过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学生,信以为真,吓坏了,也有些埋怨他,他再去找我的时候,我就让他不要再来了。现在想想,他也是受害者,有什么错呢。”
“毕竟您那时候也还年轻。”方知易心里有些难过,“然后呢?”
“我告诉了他他父亲做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杨越看向窗外:“当时我去应聘画室,都是工作几天就黄了——后来有人跟我说,是不是惹着什么不该惹的人,让我去道歉。我当时立刻就想到了他父亲,心里一阵窝火,心想我为什么要道歉?干脆就硬挺着脖子不再出去找工作,就是画画拿出去卖。”
方知易沉默了一下:“那时候您不是没再联系他吗?怎么还会……”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在家里忤逆了他父亲,所以他父亲又迁怒了我吧。”杨越接着往下说:“很快我就入不敷出,过得很惨。后来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又找到了我,问我他的画我有没有扔掉。说来也有意思,我当时虽然很是埋怨他,但是没动过他的画,估计也是不舍得吧。但是他主动过来找我,反而让我的怒气忍不住都冲他发了过去……问他为什么我没有做什么恶事,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沉默了一会儿,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说是里面有十万块钱,足够我上完大学以及后续求学的费用。”
方知易明白过来——这里估计就是盛长安自己删减的部分。
“我当时有些傲气,不太想收。虽然很缺钱……”杨越有些自嘲的笑笑:“另外就是,没见过那么多钱,有些怕。”
方知易点点头——毕竟是十几年前,和现在的十万还是不一样的。
杨越接着说:“他当时笑笑,说这是拜托我给他保管那些画的费用。我推脱说不用那么多,他说……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会找我当老师。所以,这就算是预付款了。他丢下银行卡就离开了,我也没敢去联系他,加上确实是缺钱,也就硬着头皮用了。另一方面,我也觉得自己将来很快就能还上,所以也有胆子去用。”
所以这算是盛长安自己拉回来的好感度?方知易看着墙上的那些画,没有说什么。
杨越犹豫了一下:“也多亏他给我的那些钱吧……让我不用担心经济方面的问题,一心走艺术,所以后来顺利的成为最年轻的一位教授,也很快有了还他钱的能力。后来我就听说他家里人都移民走了,我就又联系了他。他当时的j-i,ng神状态还不错,说不用还钱,想接着和我学画画。我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
方知易有些疑惑:“所以……他学了吗?”
杨越摇摇头:“我们见面的时候,一切都好。直到他来到我的画室,突然就脸色煞白,头上冒冷汗,话也说不清楚,我吓一跳,叫了救护车。后来我们都没再提起这件事,他说那笔钱让我不要还了,希望我能再帮他把那些画保管一段时间。”
方知易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所以你当时请我去教你画画,我看到他拿起画笔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杨越笑笑,“我以为是他的医生的功劳,现在看来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方知易深呼吸了几下,觉得自己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那么夸张。”
“现在你对于他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了。”杨越拉上窗帘,往外走:“我没有见过他那么信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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