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树的腿还没好呢,坐在床板上由两个后生抬了过来,此时余三田的情状真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头被扯落了,衣服没一片完整的,手脚都直不起来,更可怕的是许多裸露在衣服外的地方血肉模糊,竟是被恨极了他的人硬生生咬的!
看着这个昔日的故交,看着这个曾经的仇人,李大树忍不住生出怜悯来,他是个老实人,当此情景实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幸而来之前李彦直已经教过他了,他对这个儿子素来信服,这时便开口道:“各位,余三田落到今日这般下场,那是罪有应得!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的,是盗矿的死罪,咱们若是在这里处决他,那叫动私刑,于情可原,于法不合!依我看,不如我们将他的宅院封了,再将他的爪牙都抓了,明日一并送往县衙,交由本府推官大人、本县知县大人依法处置!”
一些老成的听说便都称是,却有人担心地说:“官官相护啊!要是那些狗官反过来又护着他,那怎么办?不如就在这里当场打死了好过!”
有好几十人听了都叫好!
李大树忙道:“各位,各位!你们且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本府的推官大人,那是朝廷派下来整治延平的好官啊!其实他早就想将这群恶霸法办了!上次我告了状却没准,那是推官大人怕打草惊蛇,才故意压了下来。推官大人他是谋定而后动!把延平各县的土豪恶霸压住,又将保护这些土豪的一小撮贪官污吏都监视起来,所以我们这次才能这么轻易地就打倒余三田这恶霸!”
众人一听,都又惊又佩,道:“这么说来,这位推官大人还是位青天大老爷啊!”
徐阶到延平之后,曾戮力处理本府积案,早已在官场、民间立下了威名,所以这时便有受其恩惠相应道:“那是!这位徐老爷,确实是位青天!”跟着便述说了自己的经历和听闻,大家越听越是景仰,都想:“原来我们这次能够除暴报仇,都是靠了这位推官大老爷神机妙算啊!”
李大树又指着自己的断腿道:“我李大树以这条断腿向大家保证,这次将余三田送官,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处!若是不然……”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但想想儿子的保证,便一咬牙,道:“大家唯我是问!”
天底下想占便宜的人多,敢担待责任的人少,众人听他敢负责,又想他跑不了,就都信了。要知将仇人依法严办,比之自己私下用刑,又是另外一种快感!
第二天李大树便组织了一帮后生,将矿霸余三田、附恶里长余荣祥绑了,到县衙送审!这日并非放告日,但尤溪知县听说此事却第一时间升堂审案,问明了经过,走完了程序,当场先打余三田二十大板,因见余三田重伤,又向行刑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会意,一顿板子下来,将余三田打得死了九分九,但就剩下一口气吊着,没去见阎王!
跟着尤溪知县当场拟公文,层层上报,断了个死刑!
三司和刑部的批复非一时能到,但众人见余三田被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胸口的恶气也就都出了,且相信了李大树的话,李大树的威望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不久尤溪知县亲自下乡,到李大树家慰问,还送了他一面锦旗。见他们家破落不堪,着实叹息了一方,回去后便将余三田的宅子断给了李大树,算是给他做了断腿的补偿。这一来形势就更加明显了!
溪前村本有不少李姓子弟,人丁也算兴旺,李大树虽然断了一条腿,但到了这时,无论官矿私矿,矿工们都愿意听他的。所以上头便顺水推舟,扶他做了矿头。又签点了他做里长。李大树挺了挺那条断腿说:“我这样子,怎么做得矿头、里长?”
李彦直微笑道:“爹,过些日子你就可以下床了。现在嘛,有什么事情,吩咐下去,让大哥去办,不就行了吗?”
吴牛贾郎中等都来附会,叫道:“没错,有我们帮衬着,还怕出乱子?”
李大树看看周围一帮弟兄、子侄,个个强如虎壮如牛,再看看李彦直,想道:“我家三仔是文曲星下凡呢!将来多半要做官老爷,到时候我就是官老爷他爹!现在只是做个矿头、里长,算什么!”底气一足,就道:“好!我接了!”
尤溪的矿工听说他做矿头,个个心服,家家欢喜,都想:“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这矿场的事情,李大树本来就知根知底,晚上就和两个儿子商量好了,规矩大体照旧,上峰的孝敬,由贾郎中去打听了照定例送,只是他毕竟比较厚道,不会对矿工们太过苛刻,又没打算搜刮得像余三田那么狠,愿意让出一半利来下移给底下的苦哈哈,所以李家不仅自家家境渐渐丰裕,在乡间的势力也渐渐牢固——这些是后话了。
却说李大树成了大矿头,手底下管的人不少,因此就有许多小头目,这些头目有一大半是新任,有一小半是原来附余三田附得没那么厉害,在李大树的主持下得以留任的,这些人便私下聚起来说:“老李如今得势,他家的三公子又前途无量,咱们得赶紧表示表示,要不然饭碗不稳!”
众人都称是,也有说要送金银的,也有说要送绸缎的,却有个极世故的矿头叫陈风笑的道:“送金送银,不如送所大宅子给他!”
众人问:“一时间,哪来的大宅子?现在赶着起来,那也要好久!”
陈风笑道:“那里需要去起宅子?不有个现成的在那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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