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父子两人能示微意如此精妙?
此前数年,不,数十年,皇帝也似乎从无如此小细心思!
小太子?他才十岁,如何能有这般精微细腻心思?
都不象能玩出这花头的啊!
此事确实有点古怪,倒真有些让人琢磨不透。莫非皇上身边还有高人?
上次恩师来信说宫中有几位老太监,就连他与曾掌司礼监几年的李芳,也都一直不知其底细。只是有位掌乾清宫书房杂役殷姓老太监,有次与高拱有来往曾被其他人看到,恩师让自己适当留意此人。
唉!你徐子升连托庇子孙的三万两银子都让人送来了,如此紧要之事,却到现在才说。不是自己连写密信相促,只怕这些底牌你徐首辅不到最后绝不透露,甚至是宁带进坟墓也不相告。
近来宫禁也较往常更严肃,现在这时节打探消息也更要谨慎,幸亏这些年来自己得消息的渠道够多。
只是从前最重要的消息渠道反而出了问题,这才是自己最近方寸渐乱的根源。
一想到冯保,张居正便觉得有些头痛。
从前与冯保互通消息已基本成为两人的默契。如今他单方面选择些朝堂消息让人送过去,得不到相应宫中消息回送不说,还莫名地常遭讥讽。
冯府派出来接见姚旷的人,不是说这些消息冯保已知晓,便是说这类消息无关紧要。更严峻的则是那些他略有改动引导冯保担忧提防高拱的消息,竟被讥讽。传话之人有次竟直接带回话“厂公消息也颇灵通,非愚人。”
而冯保直到今年三月份以前,都还默契地让姚旷带回一些宫中、司礼监消息,甚至偶尔还派王杲上门请他指点如何对付陈洪、孟冲。但到了三、四月份,不但以前的请他指点方略如今再也没有,连回送消息也渐渐再无一则。
这个月,已两次让人给姚旷传话,意思是无大事莫上门。只差没给姚旷闭门羹:朝廷多事,朝臣与内廷不可私自交通频密。
以前在文华殿还偶尔与冯保见面寒喧,如今文华殿书法课已停,冯保已极少来此。常在文华殿的是陈矩张诚张鲸这些掌印御马监御用监的太监,虽然对自己很尊敬,但并不亲近。
张居正不知道,如今冯保因小太子每天不定时往乾清宫开天家父子密谈,在书房开主仆私谈,每次往皇后、太妃那里去,又必定总是让人叫上他冯保。为了应付小太子这些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宫中新节奏轨道,妥善应付小太子各种新鲜的学习节奏,向来在小太子跟前以无所不知自许的冯保,如今已有些疲于奔命。
但小太子在皇帝皇后皇贵妃那里时时对他的夸赞表扬褒奖,又让他不能不努力跟上趟。
小太子书法、算数都成就惊人,也都是他冯保的功劳。小太子在乾清宫看读折子朝务学习,那更是紧要,他冯保一丝一毫不敢放松神经。皇帝对他也越来越满意,恩赏了几次。
自从与小太子开启主仆私谈,冯保心思便逐渐有了对张居正的警惕防范。这人与人之间一旦少了信任添了疑猜,很多从前不会做的如今便会去做,以往不会想到的如今就会往别处想。
何况张居正对冯保本就不是什么推心置腹而是互相利用?两人沟通,本就是通过亲信下人来往。三传两转的心腹们,又都是看主子脸色混饭票的。主人风向变动,他们只会添盐加醋扩大化夸大言之。
朱翊钧打着天家父子密谈旗号透给冯保的零星信号,一天天加码添加作料。冯保哪会想到自己掌控在手心十年的小太子,对自己亲密倚重如故,让自己立功受赏不断的朱翊钧,竟会有本事能暗中主导自己心思。
有心对无心,被提醒被灌了药汤的冯保,开始检索对比张居正送来消息与其它渠道得的信儿。这种事,此前由于早已有了对张居正的信任,他好几年不曾干了。他不是傻子,一旦他带上有色显微镜,很快就能发觉张居正如今送来的消息果然大多都是掐头去尾另有目的。被利用被愚弄被操控的疑惑得到几次证实,他对张居正的观感自然大大恶劣起来。
“皇爷告诫太子的倒是不错!这些南边的朝臣,还真没有咱北方人爽直!高拱那厮虽令人厌恶,却没他们这么多小心肠。”
张居正对冯保以前是有心结交,相对推心置腹一些。有了默契信任之后,两人也本来是可以朝着相互利用模式顺利过渡的。如今忽然被冯保主动发觉了他张居正有滥用自己信任,不无试图掌控利用他冯保的嫌疑。于是,两人之间已有的默契信任模式倒退,相互利用模式如果将来没有特殊紧迫压力条件,再也难以顺利达成了。
对冯保的突然变化,张居正是琢磨不透。他只能从姚旷带回的信息分析,知道冯保如今对自己不但没什么较大依赖,连信任都不再象从前那样彼此默契了。
这让他很是有些慌乱。
先前小太子表现出众,冯保早已知之甚悉,却把自己蒙在鼓里。原先自以为冯保这小子下出的是满把臭棋,如今回头看,竟是妙着连连。到现在,小太子无比出彩,只有他冯保立功甚多获益最大。看现在他屡立大功频受恩赏,甚至无需自己再帮他策划,司礼监掌印之职他也很快就可拿到。
或许恩师回信批评提点的不无道理,自己确实低估了冯保的能耐。自以为这些年折节相交便能逐渐博得信任进而暗中掌控驱使,倒真是有些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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