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越过前村,最后到了后坡深处。
原本叶韶好友许重然在这里有三间竹屋,而今竹屋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桃花林,桃树枝叶青翠,桃花粉香扑鼻,林中景色美不胜收。
我问叶韶,许重然在何处。
叶韶在前面走着,抬手拨开桃枝密叶,同我说,他云游四海去了,归隐山林守着的无非只是一方冰凉的碑墓,爱妻不在何处都不是家,走到哪里走不动了就顺其睡在那风里吧。
我一步一步跟在叶韶身后,接过他扒开的桃树青叶,偶尔会被一两枝桃花枝轻扫过脸颊,听着他说这话时,想起了那曾经就这么任性地顺势睡在初春冷寒的暮色里的五妹。
离开的人总是离开的那么干脆决绝,一点也不愿理会留下的人的痛彻心扉。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桃花林之大,大到超出我的想象,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叶韶后面,跟久了竟也觉得迷了方向,四处皆桃色,抬头只望天。
不知走了有多久多远,面前突然没了枝叶,一大片土地显露出来,抬起头来看。
我从未想过,林中竟有一方冢,那种熟悉与陌生的感觉让我几乎站立不住。
☆、第九十三章
“画言自小便无双亲, 是一个老仵作在乱葬岗将她捡了回去。”叶韶放下手中的酒罐, 在墓前俯下身来,“从小就与尸体做伴,如何想象, 一个几岁的小姑娘, 从最初见到尸体的害怕、退缩、再到崩溃,到习惯, 再到眼神冷冽, 下刀凌厉,稳手剖解……”
从前我不知道一个人的韧劲儿到底能有多大, 不知是她真的受得了尸体的模样味道,还是为了不让弟兄们难受才勉强自己受得了。
我只知苏柽似乎生来适合做捕头,时时事事都能冷静处理。
“老仵作带着她为各地衙门做事,将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她, 她也由此学了不少探案的方法,她十一岁那年, 老仵作病重离世,她便一个人去接衙门活计,在一次出外验尸的途中,有三个衙役欲对她图谋不轨,她就拿着她的验尸刀具伤了一个杀了一个,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满手是血,吓得浑身发抖……”叶韶抚着墓碑的指尖微颤。
死人只是模样难看, 会腐烂有味,也不过是一具冷冰冰的死物,不会动不会说,剖开来,内里是红是白一清二楚。
而活人能说会道,能言善辩,表面都看不出内里的那颗心是红是黑。
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幸然是青城一派的大师父路过为她解了围,将她带了回去。”有轻风吹落了几瓣桃花在地上,叶韶怜惜地将花瓣往墓前拢了拢,“她不是派中的正规弟子,师兄弟们平日里除了将杂活累活派给她,从不正眼瞧她。她对武功有极高的天赋,在派中待了两年,也偷学来不少招数。后一年盛夏青城山头失火,烧了派中所有的楼阁屋宇,火光冲天,乱成一团,人人都只顾自己逃命,她在山顶里看书看得着了迷,等到火烧过来的时候,她才知自己被师兄弟们抛弃丢在大火里,火势汹涌四蹿,被逼得实在没了路走,从二楼临着山头的栏杆上跳下了山崖……”
从前我不知即使强大如她,也多年都无法逾越的那场火,到底带给了她什么样无法抹去的伤害,没有伤及发肤却直击心底。
我只知她紧张她恐惧,她害怕记起那场火,她抱着陈阿昭时说出的话,让人心安又让人心疼。
“她武功高深莫测看不出派别,是因她掉进山涧深潭里死里逃生,在深山老林寻到了一处密道古洞,洞中藏着遗失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古籍密卷,她一个人,在山中饮泉水食野果,习籍中剑术招式,武功心法,研卷中琴艺棋技,诗词歌赋,读了特别多的书……”
从前我不知她到底师承何处,她是吃了多少苦头才练就这一身武艺,读过多少书卷才有这一身从容不迫的清冷气场。
我只知好像事事都难不倒她,无论文韬武略都能与叶韶相得益彰。
“十七岁那年初春,她在山路旁捡了一个身患绝症欲寻死的妇人李大娘,将她送回了良辰县,到处寻医问药,当作亲人侍奉……”叶韶深呼一口气,凄然道,“可李大娘终究没熬过那年仲秋,重病离她而去。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没有家,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恍然想起有一年仲秋,我问她为何还在翻看卷宗而不早些归家帮忙,她摇头说怎么也帮不上忙了。那晚打酒碰到她,她束着白色发带,说我是福厚之人……
苏捕头家在哪里?
这里。
这里,原来是衙门。是她一生里唯一安定了许久的暖光。
从前我心疼极了庄沐萱,心疼她是上一代纠葛里被庄盛夏抛弃了的牺牲品。
可我从不知,苏柽是被这个尘世抛弃了的人,她的沉默寡言,冷静敏锐,全是在风里雨里汗里血里一个人撑过来,是岁月硬生生的强行添给。
“柽,是她自己取的名字。是高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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