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的对望仿佛过了天荒地老,她怔怔看着他,想要将泪水吞进腹中,但是在他面前,似乎一切的掩饰都太过虚假,她无法掩藏住自己的情绪,她一向是个自制的人,懂得如何收敛自我、如何埋藏自己,如何让人看不穿摸不透自己,然而现在,她做不到了。
皇帝一声不吭,深如潭渊的黝黑眸子浮动着平静的光,没有嘲讽、没有戏谑、没有帝王该有的严厉,他也是这么静静看着她。
过了许久,眼睛睁得有些酸了,程晚如才坐直身子,用袖袍的一角轻轻擦拭脸颊的泪痕,泪水将脸颊煽红了,有微微的刺疼感,她看了看皇帝,轻轻道:;皇上怎么来了?;收回眼泪,她想起皇帝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踏进柔婉殿了,她甚至以为上次惹得他不悦,他不会再踏进这里来了呢。
;朕想来便来了。;他沉声回着,在她身边坐下。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轻咳了咳,勉强自己微笑,道:;皇上今日不去落影轩吗?;
;朕是来看你的。;皇帝侧过脸灼灼盯着她。
程晚如一怔,;来看臣妾?;
他伸出手掌抚摸上她的脸颊,掌心灼热,仿佛可以灼烫了她的心,她感到有些痒,侧了侧脸,眼眸下垂着,他道:;看来你的消息也不尽灵通,朕来时你方才知晓。;
;那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程晚如轻轻抬眼望他,望入他眸中。
皇帝扯了扯嘴皮,嗓音略带清雅,道:;反正是在你之前便知道的,这么大事情,朕想要装作不知也不可能。;
程晚如苦笑了笑,沉默了很久才道:;皇上早已看透臣妾,臣妾却还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真是可笑。;
皇帝闷哼了一声,道:;程晚如,不是谁都是傻子,至少朕不是,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朕。;
程晚如不语,手随意搭在腿上,双拳却一直紧紧攥着,微长的指甲抓破了掌心的肉,她忍着伤痛,却忍不住心痛。呼吸如卷入了太多尘埃,她感到一种窒息,令她无力去挣扎什么。
那一封信,字字触她惊心,句句绞她心痛,全身上下如被倾盆到了一身的冷水,四肢五脏,无处不冷,冷如骨髓。
天祁教主有琴涟稳住教内叛乱,此为第一大事,另有今日与一位来历不明名唤镜儿的女子完婚,此是第二件大事。江湖上但凡与天祁教有一星半点关系的都会赶去喝这杯喜酒,今夜,花红坊注定灯火通明。
镜儿、镜儿……是那个自小陪她一同长大、对她无微不至照顾着的镜儿吗?
她竭力忍住,她自知无立场去说什么,她已入宫,贵为皇上嫔妃,她和他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更何况,他们之间并没有承诺过什么,他娶妻,又有何不对?
从今往后,她依然尊称他教主,却是真的以属下的身份,只因,他的身边,会有美相伴,而不再是她了。
;皇上圣明,是臣妾愚蠢了。;今日她无力与他周旋其中,明明没有做什么,却觉得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声音都如此疲倦。
恍惚之中仿佛听到皇帝的叹息声,她的身子蓦然一轻,眼前一花,整个身子已被他横空抱起,她本能的双手攀住他的脖子,有些不解道:;皇上?;
皇帝勾了勾唇,并不是要去寝殿,抱着她大步朝外头走去,一路上的宫人见了连忙低头请安,偶尔偷眼望去,只觉得是一抹明黄耀眼之极,待揉了揉眼,那抹明黄很快便不见了。
;朕许久没有出宫了,今日忽然来了兴致,爱妃不妨陪朕出去一趟。;他抱着她,笑言解释。
出了宫门,常公公迎了上来,恭敬道:;皇上,轿子已准备妥当了。;
皇帝点一点头,低头看向她,只笑不语。
程晚如有些心慌,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被他抱上了轿子,他才松了手让她坐好。看这架势,心下也明白了几分,看来皇帝来这里之前是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宫一趟的,是要去花红坊么?
一路从偏门出去,车内气氛有些异样,程晚如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道:;皇上为何想要出宫去?;
皇帝有些奇怪看她,;朕适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朕许久未曾出宫了,今日来了兴致想要出去看一看,你有何疑问?;
程晚如看他,低下头,轻声道:;皇上莫不是想去见一见有琴涟大婚?;
;是又如何?;皇帝盯着她,;天祁教声名赫赫,教主大婚,想必天下人都愿意去观望观望,朕也不例外。;
程晚如看看他,又低了头不语。
一时间安静下来,听着车轮碾过地面的轱辘声,程晚如靠着车壁假寐起来,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皇帝默默盯着她疲惫的脸,突然勾出手扯上她的衣袖,微微一扯便将她扯入了怀中,程晚如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但也未作挣扎,他圈住她,另一只手掀开车帘,眼看着就要出了宫,那红墙一点一点倒退,他轻声道:;难得出来一次,朕便带你在京城里头好好逛一逛吧。;
静了一会儿,程晚如;嗯;一声,闭眼休息起来,此时此刻,她是心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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