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般:“你来干什么?”
罗令妤轻声:“他们说你明日出征,要离开建业,我来送你。”
陆昀眉一扬,语气微嘲:“不敢让衡阳王妃送我。”
罗令妤如没听到一般,她睫毛颤了下,落下一个哀愁的阴影。陆昀心中空落,又痛得难受。他手动了动,想要扯过她来抱着,却见她伸手,姿态放到最低,将手中的荷包递送而来。
罗令妤面上神情颇为勉强,低声:“我求的开善寺大师画的符,佑人平安。我送给你,就……当我最后还你吧。”
陆昀身子猛地一僵,却动也不动。
她向前走一步,颤颤伸手,手指尖碰到他的腰。她目中湿润,伸手将这个荷包系到他腰下。她的指甲拂过自己绣的荷包,她将自己的心意藏在里面。而她失落的,茫然的,她不知他会不会知道。
她不想嫁衡阳王,她是被范清辰恐吓,又撞破了衡阳王想谋杀帝君的事,还不想连累陆昀……她不想连累陆昀,可她心里又微弱地有着期盼。
罗令妤低下头,眼中含泪。她声音却平静:“我就要嫁衡阳王了,婚后我不能让我的夫君疑我。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和我私下会面。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望你不要阻我前程,毁我声誉。衡阳王得陛下宠爱,日后说不得有望称帝,那我便是皇后……今夜最后一次见面,希望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我的关系。”
陆昀讽笑:“我阻你前程?”
他向前一步,她便在他的阴影下后退。他猛地伸手,拽住她手腕。他将她压在廊下轩楹前,鼻梁与她冰凉面孔相挨。他冷声:“你竟说我阻你前程……你便那样喜欢荣华富贵,那样想嫁人?”
罗令妤硬着心肠,闭目:“是!”
陆昀逼问她:“那我便是没有么?!”
罗令妤:“……你无法让我当后!我就是想要至高无上,想要……唔!陆昀……陆昀……”
她的唇被堵住。
他俯下来亲她。
紧抱住她的腰拥吻她。
芭蕉叶凉,光华如水,陆三郎热烈地亲吻她,拥抱她。他扣着她的手腕,任她在怀中捶打他。他不想放开她,他心中气怒,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
他想低声下气地求她。
可是陆三郎心高气傲,他从不求人。
他写了一半信,写了“纸短情长”几个字,就揉成团扔掉。他心中喜爱她,舍不得她,还气她要嫁别人。但他又不肯承认,又不肯眼睁睁看着。
他去了边关。
万箭穿心的前一夜,陆昀喝得酩酊大醉。因新帝登基,性急而大婚,顶着朝堂的压力,罗令妤一举成为了皇后。如她期望的那样。边关将士来与陆昀攀关系,与他打听。听说皇后殿下是陆三郎的表妹,曾借住在陆府……
陆昀沉默着。
心中绝望至极,知一切无法挽回。
他死在了第二日的战争中。北军突袭,陆三郎意志消沉,又因宿醉而难受。他接受了那个万箭穿心而死的结局,死前跪在人中,甚至有解脱之感——
想他这一世,看似风光,看似追慕者甚多。
可他始终没有爱人,没有人真的爱他。
他真恨罗令妤。
他腰间的荷包,那承载着罗令妤爱意的荷包,他始终没看一眼。他觉她不爱他,他不愿再自甘堕落,在她面前如狗一般祈求她的爱。那份他求而不得的爱……他真恨她!
……
陆三郎自己模模糊糊的,如看旁人的戏一般。既觉得陌生,又觉得感同身受。当梦里那个他死在万箭穿心之下,梦中那个他心里的失望,陆昀如遭重击,胸口也缺了大洞一样,往外淌着黏糊的血。
可是在梦中,又有之后的、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当陆三郎身死的消息传回建业,偌大的太初宫,新的、年轻的皇后殿下正在为园中的花修剪枝条。宫女以随意口吻说了消息,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上一刻眼中还噙着微微笑意的女郎,面容突然就空了。
她呆立着,手中的剪子砸落在地。
片刻时间,她低着头。宫女看不到她的神色,陆昀却知道她在哭。
她绷着身子,眼泪滴落在地,形成一片小水洼。
她快步回了寝宫,她再忍耐不住,扑到床上,捂着口鼻,双肩颤抖。
光线昏暗的寝宫,已经成为皇后的罗令妤在宫室中偷偷地哭泣,连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心情压抑至极,痛苦至极。她觉得自己死了一样难受……她从未想过他会在边关死。
她怀着自私的心,送他荷包,希望那个男人一辈子不要忘掉她。日后他娶了妻生了子,他的妻在她面前还是要拜。她始终高他的妻一头。他的妻见她一面,他就会知道她的消息一次。她要他念念不忘,要他心里有她。
罗令妤与陆昀置着那口气,他不低头,她就不低头;她不低头,他也不低头。就慢慢地耗,他们有一辈子时间来争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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