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她都失去了,她的至亲都已离她而去,若他也回不到她身边,她会如何?
她失去父亲的时候,身旁有母亲陪着,她失去母亲和弟弟的时候,身旁有他陪着,可她失去他的时候呢?谁会在旁陪着她?谁会将她拥入怀听她哭?谁还会为她撑起她的天?
而塌掉的天,又要如何才能撑得起来?
连笙若是连他都失去了的话——
夏温言不敢想象。
他早已僵硬麻木的四肢不知如何来的力气,虽然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却足够他继续往前爬行,即便艰难万分困苦无比,他也咬着牙继续往前。
他不能停下,绝不能停下。
连笙还在等着他,他是丈夫,是她而今唯一的依靠,是她的天。
他要尽到丈夫的责任,他说过他会保护她陪着她,一直,一直。
他不能食言。
他不能扔下连笙自己。
他好像看见了一点微光,就在他的正前方,虽然很微弱,可那的的确确是光,打破黑暗与死寂的光,指引着他前行。
这就足够了。
*
夏温言幽幽睁开眼时,光线刺眼得他有些承受不住,他想要抬起手来遮一遮这刺眼的光,却发现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仅是勉强动动手指而已。
屋里没有人,静悄悄的。
床帐已然换成了浅碧色的薄纱帐,凤形铜钩将薄纱帐勾挂起,已然不是原来的那一床床帐,夏温言发现,便是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也已然换成了新的,与纱帐一般为浅碧色,轻轻一嗅似还能嗅到淡淡的皂荚清香以及阳光的味道。
被子比原来薄去不少,屋中桌上摆上一盆青翠的茉莉花,白色的花儿俏生生的,就像姑娘家一样。
夏温言望着桌上的茉莉花,有些怔怔。
茉莉花已经开花了么?
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知了——知了——”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蝉鸣。
夏温言愣住。
薄纱帐,薄衾被,茉莉花,蝉鸣……
他——究竟是睡了多久?
门轴忽然传来响动,掩闭的屋门被人从外轻轻打开。
走进来的人身着一件水蓝色半臂,乌黑的长发盘成简单的妇人发髻,上边只简简单单插着一支木簪。
木簪雕刻成山茶花的模样,只是雕得有些歪扭,并不好看,更不精致,显然刻这支花簪的人手艺并不好。
走进来的人脚步轻轻的,生怕吵着这屋中的人休息似的。
她进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她手中正捧着一只白瓷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浓黑的药汁。
是月连笙。
她瘦了很多,本是圆圆的脸变得有些尖削,笑得她圆圆的杏眼更大了些,她面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淡淡的神色让人看不出悲喜,更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夏温言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记得他的连笙是娇娇羞羞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而不像是现在这般像是历经了风霜雨雪后的静淡模样。
“啪——”在夏温言怔怔看着端着药朝他走来的月连笙时,在那阵阵蝉鸣声中,这本是静悄的屋里陡然响起一道瓷器掉落在地碎裂的声音。
掉落的是月连笙捧在手里的药碗,浓黑的药汁洒了一地,脏了她的裙角,更是洒到了她的脚背上。
夏温言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要下床来到月连笙身边问问她可有烫着,却见他才将将弓起背又重重跌回床上。
他根本起不来。
月连笙像不知疼痛似的,只定定看着夏温言,一瞬不瞬,仿佛从未见过他似的。
夏温言眸中满是苦涩之色,为自己的无力,更为自己的无能,他张张嘴,这一时之间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此时此刻的他,连唤月连笙一声都做不到。
他苦涩的眸中此刻多了绝望,他不再看月连笙,而是默默将脸别向另一侧,痛苦地闭起眼。
纵是醒来了又如何?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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