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文林街、文化巷、先生坡有的是清净舒适的房子出租,但每月一两万元的房租不是林弱水这样落魄户能承受得起的。
如同社会中一样,金钱也在学生们中间画下了隔阂。
老板迅速称好米和肉,把他要的东西打包,百十斤的东西装在背篓里,这男生气都不喘,单手就拎起来背在肩上。
“两万六千三百元,零头给您抹了。”老板搓着手笑,男生掏出一卷纸币递给他,指了指林弱水:“她要什么一起付。”
林弱水吓了一跳,男同学帮忙付账的事也有,只不过都是熟人,这种陌生的……不管是接济还是什么,她当然不会接受。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看看。”低着头慢慢走出广源商铺。
都是因为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吧。林弱水苍白的脸上显出了血色,她家教严格,从不会这样失礼地盯着一个异性,刚刚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他买了那么多的吃食。
而她很饿。
粉白的大米和红铜色的腊肉,一些食物就让她昏了头脑,连从小的教养都忘记了。
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林弱水想飞奔回宿舍,将头埋在被子里哭上一场。但是她只能慢慢走,鞋子的底已经磨破了,撑不了多久。那男生买的靴子是美军流入市场的军备,厚厚的牛皮,绝不会像她垫进去的纸壳一样踩到雨水就溃烂。
她必须慢慢的,逃避这如山一般的生活压迫过来的窘迫。
回到宿舍,气氛一片愁云惨淡。
舍友杨启南手里拿着一张《新华日报》,已经被众人传看的揉皱了。
“怎么样?”坏消息经年累月,林弱水猜到前线战事大概又失利了。
“老蒋下令放弃武汉,25日江城沦陷了。”向来神采飞扬的好友声音低沉。
“厦门、合肥、徐州、广州,现在是武汉,下一个是哪里?”苏文沁是江城人士,家乡沦陷,眼中已饱含泪水。
杨启南用图钉把报纸摊开钉在土坯墙上,勉强振奋精神道:“我们上不了前线,骂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有把学生的本分做好才算对得起阵亡将士。”
国难频频,学生们怎样愤怒哀恸也只是纸上谈兵,放下报纸,面对她们的依然是惨淡的日常生活。
“弱水,你买到东西了吗?”
林弱水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坐到木桌旁,拿出书籍和本子。
大环境如此,贫困的联大教授和学生们只好贱卖劳动力,做些兼职来补贴日用。有力气的种花卖菜,没力气的做西席账房,林弱水是外文系的,平时翻译些资料赚点钱。
“物价又涨了?哼,这群发国难财的奸商……食堂里连‘八宝饭’都要用抢的了,我帮你打了饭,先吃一点吧,下午还有课呢。”
从学校迁入昆明,杨启南就像老大姐一样照顾这个安静的女孩儿。先前已经有同学因为营养匮乏得肺病去世的先例了,但她们经济条件都不好,眼看着林弱水越来越衰弱,也是毫无办法。
“谢谢你,启南。”林弱水感激她时常的照顾,打开饭缸,开始咀嚼那难以下咽的伙食。
菜不用说,有盐无油已经算比较好的情况,后勤紧缺的时候,大厨连盐都不放。食堂厨房污秽不堪,饭中吃出苍蝇、臭虫和成串的头发是很平常的事情。刚开始林弱水见之必呕,半年后的今天,她已经可以闭着眼睛挑出去,继续吃剩下的。
吃着饭,为了安慰舍友们低沉的心情,杨启南开始讲教授们的八卦。
外文系的主任吴先生是著名西洋文学家,国学大师,但是性格却天真烂漫,常常闹出笑话。
“你们都知道的,吴教授平生最爱红楼梦。文林街刚开的那家饭馆竟然取名‘潇湘馆’,吴先生听到大怒,昨日提着拐杖上门去砸,还高喊着老板亵渎了林妹妹。那老板没有办法,撤了牌子,今日已改名‘潇湘食堂’,吴先生这才罢休。”
周兰芳笑出声,苏文沁也渐渐收了泪。
“砸饭馆事件里还有插曲呢。”杨启南笑着对大家说:“听说吴先生一边骂,一边说:‘倘是我的学生林弱水开一家绣馆琴铺,还可挂一挂潇湘馆的牌子。你们这些大老粗开个油烟污秽的饭馆,怎么敢亵渎绛珠仙子!’弱水,吴先生又把你比做林妹妹呢!”
林弱水掩嘴而笑,想起刚入学时,吴教授点名点到她,竟然情不自禁的停下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名字真美。”全班哄堂大笑,她也闹了个满脸通红。后来才知道这吴老师为人是正派,但向来有痴人名号,最是天真浪漫。
女生们将惨淡的日子暂时抛到脑后,得了片刻轻松。
昆明几无空防可言,日军的轰炸机想来就来,空袭警报三天两头就要尖叫。城里没有防御工事,飞机一来,人们就得往郊外撤退。于是联大师生跑警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最最日常的生活。
从市区撤到郊外有四五公里,这对林弱水而言是非常艰辛的一段路程。路是卵石古道,特别费鞋,而她身体虚弱,跑一段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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