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这才敛了神色。
他年轻的时候——虽然说现在也很年轻——他比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有一回做了个不清不楚的迷糊梦,梦到已死去多年的桃华活生生站在他跟前,笑着找他要竹叶酒喝。结果隔天,藏着桃华灵体的思骨河发生异动,那个沉睡了三万年的女流氓果然苏醒了过来,没几天就到无生谷来了一趟,连哄带骗的把他珍藏的好酒要走了。
有时,看似无逻辑的梦其实是一种真切的预兆。
据他所知,鱼丸这位小胖子从未看过甚水晶宫,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可今夜他却哭哭啼啼的说看到雪颂在水晶宫里。
他觉得有必要连夜去他说的有水晶宫的地方去一趟。
当下换了衣裳,又急传仙官流封来照看熟睡的鱼丸,该嘱咐的都嘱咐得差不离之后,他奔着三界唯一有水晶宫的地方匆匆腾云而去。
祥云经过碑谷海时,无妄有一瞬迟疑不解,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缤纷的星子,轻轻地、淡淡地、疑惑地笑了一声。
唔,左不过是鱼丸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罢了,枉论真假,他作甚着急忙慌的赶去查看?心脏不安分的跳动起来,像雷神拿了面小鼓在他胸口锤着,节奏分明紊乱。
他慢悠悠的驱动祥云,谨慎的做了一个猜想——难道,他喜欢雪颂?
心脏因这个猜想跳动得更加不安分。
好像所有的疑惑与踟蹰都因为喜欢二字迎刃而解,堆积许久的郁闷、纠结转瞬间随风消逝,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明了——原来,是喜欢啊。
他喜欢雪颂,所以才为她嫁人而闷闷不乐耿耿于怀;他喜欢雪颂,所以得知她陨落的消息后昼夜不安心烦意乱;他喜欢雪颂,所以明知鱼丸的感应可能不准却仍旧赶来水晶宫了。
只是因为喜欢。
仙界的神尊喜欢上了魔界的帝君,当真不失为三界头一件荒唐事,足够那些迂腐的老神仙唠叨个百十来年了。
无妄才不管这些,他向来不管这些。露出一抹少年般满是憧憬期待的浅浅微笑,他迎着狂妄的夜风甩了甩委地长发,让它在黑夜中招摇成一匹柔软卷轴。长夜漫漫不可辜负,他想,他要去拯救喜欢的人了。
三界唯一的水晶宫殿在月坛海,月坛海深千尺,周围遍布大小华泽,每逢月圆夜,斗大的圆盘月倒映在连天海子中,堪称三界不可多得的一处美景。无妄久不出世,早已不清楚而今的月坛海水晶宫是谁人在居住。
他思量得完美,若雪颂真如鱼丸所说在水晶宫里,他只要拿出神尊的身份略微施压,任谁都得乖乖把雪颂还回来。月坛海近在眼前,他捏了个避水的诀,猛地扎进冰凉的海水中,正顺着水流游进最底下的水晶宫,却突然觉得,哪里似乎不大对劲……
他隔着避水诀隔出来的空当向下看,白光闪烁的水晶宫当前写了五个工整大字:共工水晶宫。心底咯噔响一声:这里——是水神共工的宫殿!
波光粼粼的月坛海底,虾兵蟹将爬满地,海带海葵随水去。鱼丸口中绝望又害怕的某位少女头上斜斜簪了支红珊瑚做的流苏簪子,身着正红色与嫩白色相间的曳地华裳,正闲闲坐在一处海底亭子里,厮混在一群小辈精怪中间。
自打那日被何伯救走,雪颂便来了月坛海养伤,算来已有十来天了。这十来天光景里,除了静心养伤,雪颂还顺便打入了海底世界的小妖精群中。周围成精的小妖怪们几乎被她得罪了个遍,除了海带精还愿意同她说话、陪她吃荔枝,旁的小妖精见了她就要远远躲开。
信手剥一颗新鲜荔枝,她丢了果皮,将果肉塞进嘴巴里,扬眉问脚边头上挂海带的小妖精,“这位朋友,你是甚么精怪?”
小妖精绕着她跑了一圈,吭哧吭哧道:“小姐姐你忘了吗,我是海带精!柔软又鲜美的海带精!”
这声小姐姐喊得雪颂甚为受用,她点点头,赏了他一颗荔枝,又扭头问手边另一只小妖精,“那么你呢,你是甚么精怪?”这一只小妖精长得倒还周正,头顶上亦没有顶海带叶子,但是嘴角边有两撇细细的黑胡子,像豢养的家猫。雪颂想了想海底有甚么生物,半晌,迟疑道:“莫非……你是鲶鱼精?”她隐约记得,鲶鱼是有胡须的,只是不晓得鲶鱼是不是海洋中的生物。
嘴角边有两撇细细黑胡子的小妖精原本还簇拥在雪颂身边讨荔枝吃,听到她说他是鲶鱼精,冷冷哼了一声,有骨气的扭头走掉了。
雪颂懵了……咿她说错话了?
小海带精热忱地向雪颂解释:“姐姐你初来乍到,自是不晓得咱们这里的情况,方才嘴角边有胡须的小妖精是龙虾精。龙虾精一族跟鲶鱼精一族有累世宿仇,你错将他认成了与之有宿仇的鲶鱼精,他肯定会生气的~”
雪颂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顺手又递给小海带精一颗荔枝。头上的红珊瑚钗有些松动,她抬手往发间埋一埋,偏头问慢悠悠顺着海水游动的另外一只精怪,“游泳的朋友,你是甚么精怪?”
游泳的小妖精脑袋绿绿的,想来年纪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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