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上了,便有银子了。
前面的管事宫人似乎还在商量,约莫一炷香后,由那细眼姑姑道:“听我叫了号,便留原地不动,没叫到的跟这位叔叔出去,听明白了吗?”
她虽是说了一个问句,下面的小娘子们却都没回答。
很快,她便按照小娘子们的站位顺序,一个一个叫起号来。
在叫了许久的号之后,后来的黄门中一位略胖些的站了出来,轻声细语道:“各位姑娘,随我来吧。”
付巧言松了口气,这一次叫走的六十人中,并没有她。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轮的筛选便又开始了。
她们继续跟着那长脸细眼的姑姑,行至花园深处的一处楼阁。
说是楼阁,但这两层的宫殿十分壮阔,殿前有一处宽敞的戏台,想必是平时皇族们听戏游乐之所。
付巧言从小便在巷子里长大,她父亲虽然是个教书先生,却颇有些见地。
在她四五岁时便给她开了蒙,也送她读了书,直到他病逝之前,也从未断过女儿的书本笔墨。
所以付巧言只匆匆一瞥,便窥见这楼阁的名字--百禧楼。
这一次,那姑姑直接同守着阁楼门口的宫人打了招呼,带着她们径直进去了。
百禧楼的一层十分宽广,四面全部挂有厚重的帐幔,待她们一走进去,立刻便觉一股暖意袭来。
这里还烧着几个火盆。
等他们四十个小娘子站成四排之后,那长脸姑姑又道:“几位总管和姑姑们要细观,安静些,听他们的话便是。”
由于刚才是从另一个方向走到百禧楼来,所以这会儿付巧言站在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那些总管太监和管事姑姑们很快便活动起来,他们手里拿着软尺,挨个丈量小娘子们的手脚腰肢。
之前县里的主簿夫人说过,宫中小选极严。面暗无光者、瘦小矮短者、口熏体臭者、发黄枯损者,乃至口齿不清者皆是不要,这还只是初选而已。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不凑巧,轮到付巧言时,又是那位穿绣莲六幅裙的姑姑。
这位姑姑看起来约莫三十几许,长相平常,倒是皮肤十分白皙。付巧言刚虚十三,尚未及她肩膀,被示意着微微抬起头才看到她的样貌。
她面上无一丝表情,淡定自若拉着付巧言的手臂丈量,边量边问:“多大了?叫什么名?”
付巧言轻轻开口:“回姑姑话,我叫付巧言,今年十二。”
她口齿清晰,声音柔婉,自然是好听的。
要说这年纪小娘子,声音多是如黄鹂清歌,但付巧言音中有多了几分柔婉,叫人听了十分舒服。
可那姑姑却没甚旁的表示,只淡淡点头,收好皮尺走到下一个跟前。
这一次同上次没什么不同,管事们商量片刻,便又把筛下去的叫走了。
付巧言依旧留了下来。
她知道以自己的容貌是不会被刷下去的,但又担忧这容貌让她在宫中无安宁日子。
然而事到如今,她置身这华美宫室,也由不得她犹豫退缩了
这一步虽险峻,可退后却是万丈深渊。
无论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弟弟恒书,她都要留下来。
就在付巧言发呆的功夫,她已经随着仅剩的十人走了半个时辰。
长信宫很大,他们走的是宫殿后供宫人黄门走的小路,弯弯绕绕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西南角的一处院落。
此时已是太阳西落,付巧言整个下午都没能喝上一口水,又逢寒风凛冽,嘴唇早就干得起皮。她抿了抿嘴唇,在这微痛之中长舒口气。
院落名为绣春所,挨着一起连成排的,还有绣夏、绣秋以及绣冬三所。
巷中院落全无台阶,十分低矮,屋舍也全不是琉璃瓦,在这瑰丽宫室之中,仿若群芳中凋零的残枝。
但付巧言知道,她已经成功留了下来。
等她们学好宫规登记造册,原籍便会发放三十两银子给其亲眷。
在初选时她便已经登记上了付恒书的名讳与住址,只希望这三十两银子能让他熬过这一年的隆冬。
巷子狭窄,管事姑姑们也未多话,守着院门的一人带了二十五人走,刚好四个院子可住一百人。
这已经是隆庆四十一年冬,隆庆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大选小选已有过十数次,宫里皇后嫔妃充盈。这一年冬日的小选,采选人数并不很多,主要是为了填补去岁年跟前突然染病去世的百余宫人。
如果不是这样,今年恐怕都没有小选。
所以这被宫人们称为四季所的四所院子,如今倒并不拥挤。
付巧言跟着前头那小娘子,一路来到绣春院里。
那位穿六幅裙的,恰好是这一院的管事姑姑。
她让大宫女搬来一把椅子,就那么坐到了堂屋跟前。
下面二十五个小娘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也似乎并未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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