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桥,你怎么回事?”苏家桥常教看守读书,看守们对他还算客气。
“报告,我……我不会见了。”苏家桥苦着脸求看守让他回去。
看守没让苏家桥回去,而是看看漱玉和郑学平,漱玉赶紧央求,“同志,他糊涂了,麻烦您让他过来。”
哪有死刑犯不想见家属和律师的呢?看守命令苏家桥,“过去,坐下!”
苏家桥只好乖乖的坐在郑学平对面,垂着他的大头不敢抬起来,心中翻腾的全是当年的旧事,当年漱玉的妈妈病重,几次催郑学平回来订结婚的日子,可郑学平连电话都不接,受漱玉母亲的托付,他跑到临海找郑学平,可德全律所的领导却告诉他郑学平因为嫖娼被拘留。这个事儿该不该告诉漱玉,苏家桥心里斗争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因为他动了私心,这个事儿办的不地道啊,苏家桥的脸火辣辣的,像是喝过一斤白酒,平生唯一一件亏心事,竟然是针对最好的兄弟,如果不能当面向郑学平道歉,求得他的原谅,苏家桥死而有憾,可是人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男人平生大辱,如果学平不原谅他这个大哥怎么办?他现在最想见的人是郑学平,最怕见的人也是郑学平。
知道漱玉爱的是苏家桥,郑学平已释怀不少,再看到苏家桥身上的镣铐,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同情,这是从小一起长大,像亲哥哥一样的大哥啊,秉性忠厚,毫无心机,当个语文老师绰绰有余,入官场混就难说了,果然中年遭此变故,家未破人将亡,郑学平看着苏家桥低垂的大头,整整十五年没见,大哥也到了头发稀疏的年龄,回想起当年两人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发誓考上大学,堂堂正正做人的光景,不禁心如刀绞,真所谓看花伴侣青春少,种菜英雄白发多!他干咳一声,清清嗓子,打破这尴尬的沉闷,用埋怨的口气问,“你……怎么竟然去当官?”
苏家桥敢没抬头,十五年来,他无数次想象与郑学平见面的情景,按照这位兄弟的脾气,最有可能揍他一顿,这样最好,两人打完就能继续做兄弟了,也有可能不理他,那样他就先向兄弟忏悔,只要郑学平能谅解他,让他干什么都成,就别是来这样一句冷冰冰不着边际的话,两人面对面,可就像隔空喊话,不知所云。
“我……我想着改革开放,国家用人之际,所以……”
“所以就利用职权,谋取私利?”
郑学平的话扎痛了苏家桥,他猛地抬起头,高度近视镜后一双大眼睛直视着郑学平,一张圆盘大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如果连学平也不相信他,这不白之冤是说不清楚了,他没好气大声的回答郑学平,就像回答检察官。
“我没有受贿,也没搞女人,他们都是子虚乌有,陷害好人!”
苏家桥的态度让郑学平心中一喜,大哥可能真是被冤屈的,死刑犯这种时候想的应该是保命,而不是为自己辩白,但是也不排除苏家桥在昔日的好兄弟面前硬撑,郑学平决定再给他施加压力,逼他说出真相,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真相。
“你说没犯罪,怎么解释一百万进了你的个人账户?”
“我不知道。”
“你这种态度,对你很不利。”
“检察官也这么说的,学平,你怎么和他们一样,你不相信大哥?”苏家桥失望的看着郑学平。
“你要让法官和检察官相信你无罪!”
“我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我就是没犯罪。”
“法律只承认证据。”
“我……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天地良心,我没有犯罪。”
苏家桥绝望了,他本以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他,郑学平也会相信他,罢了,自从被抓进看守所的第一天,他就不停的辩白,像祥林嫂似的向每一个人争辩,说他不知道钱怎么进了自己的账户,可是没人相信他,说他没搞女人,更没人相信,现在他关在看守所,一群人看着他,手上和脚上缠着铁链,他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呢?现在连最信任的兄弟也说他有罪,他可能真的有罪吧,他最大的罪过就是去当官。
与苏家桥的懊恼相反,郑学平的脸上泛出笑意,他笑大哥的赤诚,和小时候一样,一点点也没有改变,他说大哥你不知道法律并不要求公民自证自己的清白,我之所以这样问你,只是想确认你到底是否犯罪,然后根据你的情况,为你制定合适的辩护策略,郑学平拿出上诉状,递给苏家桥,让他在上面签字。苏家桥情绪复杂的看着郑学平,难道漱玉找来的辩护律师就是……不行,他不能让郑学平为他辩护,当年多夺了人家的老婆,现在又让人家救自己的命,这是人做的事儿吗?苏家桥把头一扭,拒绝签字。
“我不上诉,上诉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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